日头初升，晶莹的露珠沾在枝叶上，轻轻向地面坠去，在地面上迸溅，四散。
空气中，略显湿润，我坐在皮卡车上，向着古城据点赶去，不可避免的有些不安。
自从上次匆匆而别后，我便再没有去过古城据点，和阿杰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也不知道，古城据点在他们的管理下，变成什么模样了。
古城据点有没有变得很好，若是没有，那我的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
抱着种种不好的猜测，我在华联一个小时的时间后，终于来到了古城据点的大门前，这一次倒是不用我在自报家门，甚至在我还没到大门时，我便看到据点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群人是真的心大，就不怕有丧尸跟在我后面吗，搞得我挺不习惯的。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让我不习惯的事，还在后面。
当我把车驶入据点的大门后，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守在了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眼角一抽，望着那群捧着野花的小孩子去，有些想骂娘。1
阿杰和高连就站在人群最前方，一脸微笑的望着我，我神色复杂的停下皮卡车，缓缓走下车门。
在车门打开的瞬间，那群孩子便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齐声唱起了一首《难忘今宵》，那个调跑的啊，让我想一头撞死在据点门口。1
在乱七八糟的合唱中，一个小女孩率先跑出，甜甜的笑着，将那手中的野花，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挤出便秘一样的笑容，将那束野花接下，紧接着那群孩子便蜂拥而至，将手中的野花递给我。
该死的，这群小家伙看不出来我只有两支手吗，怎么，还想塞到我的嘴里吗？
在这场的尴尬至极的欢迎仪式结束后，阿杰才和高连两人走上前来，一边憋笑，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说道。
“怎么样，这个欢迎仪式还满意吗。”
我偷偷瞪了一眼两人，压低声音，极其不爽的抱怨道。
“你们亮哥是我见过最烂的婚庆司仪！”1
闻言，两人似乎再也忍不住，肩膀轻轻抖动，嘿嘿的奸笑起来，阿杰伸手揽住我的肩膀，眉头一挑，笑着说道。
“这群小家伙实在太闲了，闹腾的不行，我实在受不了，所以才给他们找了一个这样的事来做。”
我颇为无语的看着两人，但随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孩子可以随意玩闹，看来这个这个据点过得很不错，终究不是屠龙者终成恶龙的老套戏码了。
孩子们在欢迎仪式结束后，便一哄而散，吵吵闹闹的向着城中奔去，笑声阵阵，令人怀念。
我随着阿杰两人一路向城中走去，一路上，每当有人看到我后，便一脸微笑的向着我轻轻招手。
怎么说呢，这种被众人当成世界中心的感觉，你很难适应，但绝不会有讨厌的感觉。
以前烧毁的屋子上，有许多人正在搬着废墟中的木材，用锯子一类的东西，将木材锯成一块一块，然后再运走。
“虽然现在还只是秋天，但我们不得不开始考虑冬天了。”
“这些木材，就是准备用来为冬季取暖的。”
冬天，冬天啊。这个末世并不是说，有了据点就可以活下去，寒冷的冬日，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我皱起眉头，仔细想了一下，便忍不住向高连问道。
“我记得，木头燃烧时，会有很多的烟雾，怕是不能用来当取暖的东西吧，太危险了。”
闻言，高连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他将脚踩在青石路面上，有些得意的说道。
“你还记得西塞据点的那群老人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我对那些老人印象深刻，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也有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末日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高连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眼中的得意越发隐藏不住。
“那群老人真的是一群宝贝啊，在末日之前，在更久之前，他们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1
“有的老人知道怎么种地，怎么用木材制作木炭。”
说着，高连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今年的冬天，倒是可以用那些木材撑过去。”
“但明年这个时候，还是得派人出去，到外面去砍一些木材运回来。”
物资，终究还是物资贫乏的问题，尤其是古城据点这里，距离山林有不断的距离。
所以，他们不得不冒着被丧尸发现，以及被吃掉的风险，拿人命来换几根木材。
在这个世道，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拍了拍一脸忧愁的高连，满不在意的笑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我可是末日商人。”
“明年的木材，由我卖给你们，你们只需要给我好好种地，攒下粮食给我就行了。”
高连闻言精神一振，眉眼间的忧愁顿时散去，转而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古城据点的粮食，绝对能撑到你。”
我笑了笑，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继续和两人，踩在青砖铺成的路面上，向着据点深处走去。
走到中途时，高连被几个神色匆忙的人叫走，说是制作木炭缺人手，需要高连这个人高马大的，去帮帮场子。
于是，便只剩下我和阿杰两人。
不得不说，高连他们把古城据点管理的很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人们的精气神，便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变得彻底不同。
他们依旧穿着简陋的衣服，皮肤依旧黝黑，但却不再顶着那张麻木无神的脸，无论之后的生活会是如何，他们终究是有了属于人的生气。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阿杰却突然扯住我的衣服，神秘兮兮的对我说道。
“走，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着阿杰那有些猥琐的表情，脱口而出道。
“杰哥，你好奇怪啊。”2
阿杰闻言，眼角一抽，用一副‘你脑子是不是有点大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干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废话，阿杰见状便扯着我，绕着古朴的街道，向侧街走去。
兜兜转转了几圈后，最后停在了一个铁匠铺前。
铁匠铺中，热气蒸腾，几位年轻人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在里面忙碌着，一位老人则坐在板凳，不停的拉扯着风箱。
在看到这个铁匠铺后，我眼神一晃，猜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阿杰有些得意的向我轻轻挑眉，然后便向着铁匠铺中的老人熟稔的喊到。
“刘叔，我前段时间要你做的东西呢？”
闻言，老人抬起头来，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满脸笑意的望向阿杰，精神抖擞，全然不像一个老人。
“是阿杰啊，你要的那些东西我早就做好了，你先等会，我这马上就好了。”
说罢，老人便招呼过来一个年轻人，和颜悦色的叮嘱着什么。
我望着铁匠铺中的景象，忍不住舔了舔舌头，心中生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许久之前，柳咏便想让我去给他找一些拥有铸造技术的人，以来为他打造一些冷兵器，用以在子弹耗尽的时候，武装自己。
讽刺的是，拥有铸造铁器能力的人，恰恰是柳咏与曲云流都不想要的老人。2
阿杰拉着我走入铁匠铺中，轻声向我解释道。
“刘叔今年恰好五十岁，他家世代都是靠打造铁器生活的，在末日之前，他家的网店，也算是小有名气。”
我一边听着阿杰的絮絮叨叨，一边走入铁匠铺中，白气蒸腾间，里面的温度很是闷热。
而在店中，有许多已经打造得物件，我仔细看去，却是发觉那些做好的铁器，基本都是一些农用的工具。
铁犁，锄头，铁锤，镰刀什么的。
店中的那些年轻人，显然是老人收下的徒弟，望着这一切，我微微眯眼，忽然有些满足。
文明的传承，就该是这样才对，一代传给一代，然后不断试错，不断改进。
就如同我们的姓氏一样，从久远之前，流传千年，直至如今。
真的是一件很浪漫的事。1
老人在简单的叮嘱几句后，便将风箱交给了那个年轻人，擦了擦手上的汗水，笑眯眯的向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不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只能随着阿杰一样，轻声唤道。
“刘叔。”
老人在见到我后，似乎有些拘谨，他不好意思的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似乎想和我握手，却又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脏。
于是，我便主动上前，握住了老人的双手，老人一愣，随机眼中闪过一抹暖意，轻声向我说道。
“我记得你，小伙子。”1
“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听到这句话后，反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更有些不知所措。
在习惯了被恩将仇报后，如此坦诚的善意，反而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好在老人也没有继续寒暄什么，而是带着我和阿杰，走入屋中。
一入屋中，我便被屋中琳琅满目的武器吸去了视线。
只见在木质的挂板上，挂着许多的武器，有刀有剑，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武器，甚至还有一把长枪。
老人缓缓踏去，动作轻柔的将手掌落在那些武器上，轻轻抚摸，眼神中有着我所不能理解的光芒。
“在末日之前，我在网上接过很多奇怪的单子。”
“那些孩子都很有趣，他们有的想要一把可以拆解组装的合体剑。”2
“有的想要两柄一黑一白的长剑，还问我会不会双刀流。”8
“能不能削铁如泥。”
老人微微眯眼，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怀念，喃喃自语道。
“真是一群有趣的孩子。”
老人还在怀念，阿杰却是毫不客气的取下了挂板上的一柄黑色长刀，径直扔向了我。5
我有些茫然的接住那柄黑色的长刀，低头望去。
却见，我手中的黑色长刀，刀身虽是漆黑，却被打磨的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美丽，十分美丽。1
阿杰又取下一柄长剑，以及一柄看起来就很重的长刀，嘴中则对我解释道。
“我仔细想过你的攻击方式，你的反应能力很快，用开山斧这种重武器，实在是浪费你的反应速度。”
“所以，最适合你的武器，应该是刀才对。”
我掂量了一下手中分量十足的黑刀，眼角一阵抽搐，这柄刀看起来是比开山斧轻便很多，但实际的重量却比开山斧轻不了多少。2
阿杰这个坑货，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我轻轻握住刀柄，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向阿杰问道。
“为什么是太刀，是因为实用性吗？”1
阿杰一脸疑惑的转过身来，用满是不解的口吻的吐出三个字来。
“实用性？”
“……”
见到阿杰疑惑的表情，我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追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实用性吗，那你是为了什么给我打这把刀？”
闻言，刘叔和阿杰同时面向我，异口同声的说道。
““因为帅啊。””2
“……”
我颇为无语的看着这两个人，脸部的肌肉疯狂抽搐，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刘叔走了过来，接过我手中黑色长刀，耐心的解释道。
“这不是太刀，是横刀。”
“你看，刀身并没有太刀那种弧度。”1
说着，刘叔一脸鄙夷，评价道。
“太刀太不实用了，要知道太刀出现时，日本的盔甲大部分是藤甲，所以只需要能砍开藤甲就行了。”
“而横刀就不同了，它为了砍进铁甲设计的，所以它的实用性毋庸置疑。”2
“最重要的是，横刀还帅。”4
关于刘叔的一番说明，我听的云里雾里，但至少是知道了，这柄横刀是个好东西。
我把玩着手中的横刀，似乎明白了他口中的惊喜，但感觉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惊喜，只是从开山斧换成了横刀而已。
而且这把横刀，还没有刀鞘，怎么携带都是个问题。1
这般想着，我便忍不住向阿杰问道。
“阿杰，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惊喜吗？”
阿杰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算什么惊喜，最多是开胃小菜而已。”
“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4
这句话有些歧义，尤其是这句话是从一个叫杰哥嘴里说出来的。
阿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脸色一僵，然后有些尴尬的重新说道。
“走，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惊喜。”3
对此，我只是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便跟着阿杰，一路走出了铁匠铺，然后向着仓库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我仔细端详着整个据点，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人们似乎都很忙碌的样子。
那么……之前柳咏和他那群手下的尸体，高连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的视线游移不定，忽的落在了古城开垦出的农田上，只见农田上种植的旱稻，长势茂盛。
但见田边，却有泥土新翻过的痕迹，我忽的一怔，明白了什么。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了阿杰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嘴边时，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诚然，我可以继续傲慢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但我并没有资格，让其他人像我这般活。
我没有经历过他们的遭遇，也不可能感同身受的理解他们对柳咏那群人的恨。
高高在上的让他们，不要将柳咏他们的尸体当做肥料，那只是一种轻蔑。
鞭子没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自然也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毕竟，我们没有替当事人原谅别人的资格。
我只能沉默着，看着阿杰的背影，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了许久，我和阿杰终于走到了仓库门前，阿杰脚步微停，侧过身来看我，笑着说道。
“真正的惊喜要来了，希望你待会不要腿软。”
事实上，我现在毫无兴致，被阿杰三番两次的吊胃口，已经很难再兴奋起来了。
“啧。”
见状，阿杰轻轻咂嘴，终于不再跟我废话，踏步上前，将仓库的大门轻轻推开。
阿杰背对着我，一边推门，一边却是轻声向我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绞肉机吗？”
闻言，我并没有在意，但忽的，我望着面前的仓库，眼皮狂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脸色一变，急忙踏步而去，不等阿杰将大门完全打开，便抢先进了仓库。
仓库中的光线并不太好，但里面的物资却没有什么灰尘，看的出来，阿杰他们在接管了古城据点后，从头到尾的清点所有的仓库。
在仓库的深处，有着一团绿色的阴影，我踏步而去，才发现是遮了一张绿色的帘布。
帘布之下，是什么呢？
我有些按捺不住，伸手扯向绿色的帘布，然后猛然扯下，绿色帘布落向一边，紧接着一只黑色“野兽”便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马克沁重机枪！8
望着眼前的马克沁重机枪，我忽然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砰砰乱跳。
这时，阿杰闲庭信步的从我身后走来，不紧不慢的介绍道。
“马克沁重机枪，战场绞肉机。”
“每分钟最快600发子弹，射程范围随随便便在千米之外。”2
“有了这个东西，只要有足够的子弹，战争就不再是人数的问题了。”
阿杰走在马克沁重机枪边上，轻轻拍了拍枪身，抬眼望向我这边，轻声说道。
“有了这个，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去围盾据点闯一闯了。”
“看看他们的鸟枪厉害，还是我们的子弹快。”
我眼神一变，有些奇怪的看着阿杰，慢慢说道。
“你为什么要提围盾据点？”
对此，阿杰微微耸肩，十分洒脱的回道。
“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无言以对，确实如他所说，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些人手，去和围盾据点算算账。
但到了古城据点后，看着这些人安稳的生活，我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
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围盾据点人们的死活，与这古城据点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没有理由去和我送命。
所以，我便把原本的打算藏了起来，只想着要回那辆大卡车就行，但没想到，会被阿杰一语点破。
阿杰像是看出了我所有想法，神色轻松的笑了笑，说道。
“你这人啊，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不想把这里的人，牵扯到围盾据点中，是不是？”
不等我回答，阿杰便将手指指向自己，微微眯眼，沉声说道。
“那便让我来吧。”
“什么？”
“我是从围盾据点出来的，所以哪里和我有关系，我出一份力，不过分吧？”
我轻轻吐气，望着神色轻松，像是闲话家常的阿杰，沉声说道。
“不要逞能，这么做你会死的。”
阿杰闻言，却是眼神不变，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无声的笑道。
“我不怕。”
“在攻打古城据点时，我便犹豫过，那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我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去端围盾据点的机会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阿杰却抬手示意，止住了我，他轻轻踏步，眼神严肃，一边向我走来，一边轻声说道。
“末日之前，我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
“哪怕我死了……也不算可惜。”3
我有些惊愕，看着已经走到我身边的阿杰，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阿杰微微低头，伸出双手，重重按在我的肩膀上，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求你了，让我去吧。”
我沉默良久，怔怔的望着阿杰，最后却也只能叹息一声，轻声说道。
“我这里可没有抚恤金可以骗。”
闻言，阿杰双眼一亮，洒脱的笑道。
“我可没有你这么小气，柳咏留下了很多用粮食酿的酒。”
“走，今晚，我请你喝酒。”
我苦笑一声，十分诚实的回答道。
“我不会喝酒。”
阿杰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轻声笑道。
“没有什么会不会的，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吧。”
我不再推辞什么，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和阿杰缓步走出了仓库。
算了算了，偶尔大醉一场，也是一件好事吧。
多年之后，我已经不记得那晚我和阿杰喝了多少酒，只能依稀记得，阿杰扶着一棵树吐的厉害。1
原来……他也不会喝酒。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