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酒馆、计划、进行时⑮

  我不是没有想过从汉克莫身边逃走,然后寻找获得力量的方式,可是已经无依无靠的我离开他之后又能去哪里呢,遇到的人又是好是坏呢,面对这些未知的答案,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无论是去偷窃也好,还是去骗取钱财也好……总之我用尽一切方式活着。

  我时常在想,这样的我究竟算是活着吗?

  或许从听闻父亲死讯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吧。

  从那个时候我便决心以一名“复仇者”而非提亚拉的身份而活。

  她必须忘记从前的一切,以新的身份活着。复仇者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掉名为汉克莫的男人,在获得足够杀死他的力量之前,必须活下去!

  于是我便抱着这样的想法,接受自己新的身份。

  之后,汉克莫清扫了秋枫城的贫民窟,成为这里的管理者。而我的新身份则是负责调教小孩子的行窃能力。哪怕这件事情违背父亲的教导,但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这么做,父亲应该能理解我吧。

  我如此期望着。

  在行窃的这段日子里我遇到过不少好心人,他们见到像我们这种打扮的孩子时都会施舍一些吃食,可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去偷窃他们的钱财,每次钱财到手后的罪恶感不断在心中滋生,有很多次我都希望能收手,可那么做的结果就是等来汉克莫的一顿毒打,甚至一两天都拿不到吃食,只能靠灌水来填饱肚子……

  在那之后我下定决心让自己心狠。

  他们不过是损失钱财,而我要丢失的是性命,孰轻孰重,自然不必多说。

  会有这种想法的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只是在利用别人的善良做这种事情,即便是被人说“赶紧去死”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一份工作,可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不需要”“年龄太小”之类的答案。没有人愿意雇佣我,所以……

  所以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钱财。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会饿死,或是被打死,亦或者是……被毒死。

  为了控制贫民窟的人,汉克莫强迫我们服毒,这种毒药一旦发作全身就像是被人殴打似的,而且身体也会忽冷忽热,让人生不如死。而汉克莫则会将解药放在吃食之中,如果无法拿到吃食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在贫民窟没有所谓的朋友,大家都在为自己而活。那些刻意接近我的人,大部分都是希望从我这里偷走点什么,所以我对贫民窟的人都非常谨慎。直到那天——

  因为没能获得足够的钱财,汉克莫将我狠揍了一顿,甚至连吃食也没有给我。一连两天都是这样,直到最后身体里的毒发作,我晕死过去,醒来之后看到的是几张青涩稚嫩的脸蛋。几个孩子照顾着我,并且还分给我吃食,我毫不犹豫将它塞进嘴里。虽然只有指甲片大小,但这或许是他们仅有的吃食,注意到这点的时候我眼泪早已决堤。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刚才吃下去的吃食,是他们两天的粮食。

  我明白自己违背父亲的教诲,不能去做行窃的事情,也明白我最终的目标是干掉汉克莫,可是……可是啊……如果不好好活着的话,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前,我要活着,也要让他们能活着。

  总归结底,我不过是个小孩子。

  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凭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做到。

  这种眼高手低、只会空谈理想的负面情绪不断吞噬着幼小的我,身体开始变得疲惫不堪。

  我犹如行尸走肉,在热闹的街道徘徊。

  我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办法,该怎么做到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头绪。

  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胸腔被不安占据。可我必须得坚强。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让他们吃得上东西——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他。

  遇到一个拥有跟我相同棕发的男孩。

  在我即将被马蹄碾压之际,他救了我,义无反顾地冲出来将我抱住,对着那些凶神恶煞朝我们走来的骑士们怒吼。

  “你们想做什么?”

  他明明全身都在颤抖,明明那么害怕,却依旧没有抛弃我,而是将我紧紧护住。

  可是……我……却还是将罪恶之手伸向他的腰间。

  最后,我捏着他的钱袋逃走了。

  带着这份罪恶感,我将钱袋打开,可是里面却只有一条手链。

  失望和不安将心脏紧紧缠着,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将它拿到当铺,抱着一丝希扉地看着老板,可是老板相当狡猾,或许是见我年纪太小的缘故,所以他开出的价格非常低,低到只有三枚铜币。

  手链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只有三枚铜币!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它本身的价值在三十到五十枚铜币之间,即便是当掉,也不可能只有三枚铜币。

  我试图跟老板谈价,可他却一口咬死这个价格,寸步不让。最终,不论是出于对方价格过低,还是我希望将它留下来的心情,我决定放弃。可是为了向汉克莫交差,我唯有将它献上,最终得到三天的吃食。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拿到的就是黑面包和一些糙谷物,我将这些吃食分给了那些曾经照顾过我的孩子,心想着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不行,所以不抱任何希望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雇佣。

  几天之后,我找到了愿意雇佣我的地方。

  是个名为阿蒙酒馆的地方。

  而且……

  还遇到了熟人——伯恩·艾恩伯特。

  或许是因为身上味道重的缘故,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差点让我忍不住想揍他,可是接下来……他却一下子搂住我,似乎是在确认我的身份,不过我假装晕倒,以此蒙混过关。

  秋枫城的人并不喜欢贫民窟的人,当然这其中的理由我是最清楚的。所以能在酒馆工作让我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不用偷窃,像这样正经工作……

  但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汉克莫,他逼迫我去偷钱,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那几个孩子是我的恩人,可是莱妮丝同样也是我的恩人,要我对她的酒馆下手……

  做不到。

  做不到……可是……该怎么办?

  于是我便开始消极工作,让莱妮丝主动辞掉我。

  最后我的目标达到了。

  我好几次打算告诉伯恩偷他东西的人是我,可每当我找机会见到伯恩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咽回去。那份罪恶感让我难以启齿。

  可即便被辞掉,汉克莫也不肯放过我,甚至还将我关进黑屋,以至于毒药发作晕厥了好几天。当我从小黑屋出来之后,汉克莫做了一件事情。

  他要将一批贫民窟的孩子运送到城外,要我跟随。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用意,除了顺从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在囚笼之中的孩子们对我露出希扉表情时的模样,我不敢去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奴隶主带走。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可没想到的时候汉克莫对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听着提亚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知道……有不少癖好特殊的富人正打算收藏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也就是说,如果我打算逃避这件事情的话,他便会毫不犹豫将我卖给那些奴隶主。

  我没有其他选择,走投无路。

  所以我在夜深人静后对周围的店铺行窃,这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

  然后是阿蒙酒馆。

  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最容易行窃的地方,或许大家都觉得如果被抓到会死得很惨,但换句话说……只要不被抓到就行,我有这样的自信,但是……罪恶感却几乎要将我压垮。

  每次潜入阿蒙酒馆我都是心惊胆战,好几次想要就此离开,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手。

  我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甚至到了一种,如果已经潜入这里不带走点什么就会很心痒的程度。或许这就是小偷的悲哀。

  所以……

  我被抓住了。

  即便知道莱妮丝她们设下陷阱等着我去钻,但我还是去了。我希望借此让自己收手,希望得到这间店的店主,这位原B级冒险者阿蒙德多的庇护。

  他会对我攻击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并没有多少怨言。

  这种程度的伤痛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再往后,伯恩来了。

  一脸愤怒。

  这样啊,他已经知道了啊。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当他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心颤,旋即故作镇静回应他所有问题。

  如果……

  如果是他的话……

  他是否能帮助我达到那个目的?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我不希望在继续当个小偷,帮那种人做那些事。可是……即便是我逃走了,那些曾经救过我孩子却无法逃脱,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被波及,眼下除了找人帮忙除掉汉克莫,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于是我打算将希望寄托在伯恩身上,如果他跟阿蒙德多关系还不错的话……说不定能够请动这位原B级冒险者出手帮忙。可是这种机会十分渺茫。

  我需要拿出相应的报酬,这个报酬应该是什么……我能够拿得出手的是什么……

  当我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毒发作了。

  唯一记得的只有伯恩慌张离去的背影。

  如果这次能够得救,

  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