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门关区】
六月十一日晚。
三沢铃的父亲三沢兵卫应上级之邀,来到了樱门关区的一家居酒屋。
这家居酒屋一到晚上,依旧是人员爆满的样子。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很开心,和自己的同事或是友人开心的交谈着,彼此叙说着这一天以来发生的趣事。上到国家政策,下到油盐酱醋,似乎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们的乐意谈及的话题。
在这些人之中,则是正坐着一位十分突兀的老头。
孤身一人,低着头享受着美食。似乎外界的嘈杂都与自己无关,只静心于眼前的一点小地方。饭碗外的一切事物都顿时变成了浮云。
他便是等待三沢兵卫的人。同时也是警界的最高领袖。中央警察厅的警察厅长官——赤木总司(あかぎそうし)。作为警界的一把手,赤木每天都会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务等着他去决定。
三沢隐约记得,赤木刚刚坐上一把手的位置时,头发还没有白。而现在的他已经是满头白发。
三沢走到赤木的身边,恭谨地鞠了一躬。
“来啦,坐吧。”老头儿抬起头看了一眼三沢,然后用手中的木筷点了点身旁的坐席。
“失礼了。”三沢兵卫坐到了赤木的身旁。
“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不能在警察厅里交谈,必须要跑到外面的小店里说的事情,一定非常之重要。三沢明白这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着急,但是啊,人饿着肚子是不好说话的。”赤木没有说的意思。
三沢只好随便叫老板点了点东西。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情啊?”赤木很自然地拿起清酒瓶,三沢兵卫则是双手端着浅杯凑到跟前。清冽的酒从灰色的粗糙清酒瓶里流出,溜进了尺寸很小的清酒杯里。
“恕属下无能。行动失败了......”
“嗯。”赤木依旧保持着一个倒酒的姿势,眼看被三沢夹在双手中的清酒杯被装满。
“长官,已经满了。”
“嗯。”赤木没有什么反应。
“长官。”清冽的清酒从清酒杯里流出来,顺着杯壁撒在了地板上。
“唔。”
“已经满了长官。”轻轻地推动赤木手中的清酒瓶,让里面的清酒不再浪费。
赤木微微一笑,将清酒瓶放到了桌子上。
“三沢啊,在酒流出来之前,酒杯是满的么?”
“不是。”三沢依旧是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也不敢乱动,生怕里面澄澈的液体会洒出来。杯口的液体就像形成了一个弧形的网,保护着里面的液体不会漏出来。但是只要多加一滴就会浪费......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杯子可以装满呢?”
“这......”回想起赤木长官刚才的举动,三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果里面的酒流出来,就说明已经满了。”
赤木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木筷。
“那如果,我想让杯子装满,如果没有特别的技术,你要怎么做?”
“......”冷汗从三沢的额头上渗出来,面对面前的长官,三沢感受到了极大的威圧感。三沢估计长官是在因为行动失败而惩罚自己,但是这种方式出乎他的意料。一滴酒也不敢洒,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胳膊都已经僵了。
没想道保持一个小小的清酒杯不动竟然这么费劲。
“洒出来的东西虽然会浪费掉,但是我得到了一个装满酒的酒杯,对么?”
“是......”
三沢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即便我要的是一只装满酒的酒杯,你却给了我一个空的酒杯。”赤木夹了一小块鱼肉塞进嘴里,一边品味着鱼肉的鲜嫩一边说道。
三沢兵卫终于明白了赤木的意思。
可是......
“他们是无辜的孩子......”
“如果继续放任树根腐烂下去,整棵树就会倒塌。”赤木看了一眼三沢兵卫,“到时候,会砸死多少个无辜的孩子啊?”
赤木在质问三沢为什么为了有藤兄妹而破坏了整个行动的进行。在他的眼里,找到黑警的高级成员要比那两个不幸的孩子的命要重要。三沢不得不承认,赤木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继续放任那群人为非作歹,要有多少和有藤兄妹类似的孩子会遭遇不幸?
“浪费的东西,固然是浪费了,但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赤木叹了一口气,“你这次让我失望了,三沢。”
“抱歉。”
赤木也明白,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三沢,即便是他下令不去救有藤兄妹,参与行动的警察就会乖乖听从命令么?正是因为身为警察,才深知保护市民职责之重要。越是基层的警察,越明白这个道理。罢了。赤木心想,最起码,能让那些人最近能老老实实的呆着。
“你喝了吧。”
眼看着三沢就要坚持不住的要颤抖了。赤木终于同意了。
三沢赶忙将清酒杯凑在唇边。将里面的清酒一仰而尽。
从来没有感觉,口中的清酒的味道如此复杂。醇香而凛冽,鼻子里都飘着浓郁的香气。浓厚的香味中似乎隐着一丝不甘,一丝敬畏,一丝忧虑,一丝疲倦......
饭还没开吃。三沢就已经感觉身心俱疲。
上位者,如临深渊。
此言不假。
“既然这次行动已经失败,我们就要调整策略了。”
“是。请长官吩咐。”
“我要你着手组建一个编制外的小队,继续调查我们内部,尽量不要在警察内部找人。”赤木说道,“外面的人,也要小心甄别。”
“是。”三沢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次帮你们的是你那位老朋友的儿子吧?”
听到这话,三沢兵卫心里一颤,明明已经警告神户千万不要把找梶柊真的事情泄露出去,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慎之又慎,可到头来还是被面前的老狐狸知道了。这下可怎么办。
“他可以信任么?”
“这......”
“我就当你说的是了。‘落潮酒吧’的存在是经过我默许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官方凭证,但你可以利用他们——如果用许可证诱惑他们的话,即便是米内山也会乖乖听话。”赤木提到了禁忌一般的存在。
那是一个早在战争末期,便流传于各界的传说。只要有了许可证,即便是杀人放火,也不会受到有关部门的管理......颁发给特别组织的“许可证”,就像是一张免死金牌。
“不过,那是最终手段,知道么?”赤木一边吃一边说,似乎这么重大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像剃下鱼身上的刺一般简单。
“属下明白了。”
一个世纪以来,颁布许可证的权力始终掌握在警队手里。也是唯一一张可以和检方、政界抗衡的一张王牌。但是许可证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不到最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打开。
“不要让检察方知道这事,要慎之又慎。最好把队伍限制到最小,明白了么?”
“是。”三沢兵卫哪儿有反驳的份儿呢,只能唯唯诺诺的遵从。
“至于成员,我有个不错的人选。”
“请长官示下。”
“你的女儿。”
什么?三沢兵卫的瞳孔忽然放大,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那一个瞬间,周围的嘈杂似乎突然消失了,偌大的房间之内,只剩下了若无其事吃饭的赤木总司和六神无主的三沢。
“长、长官,她——”
“别说了。你总是说自己的女儿多么多么笨,多么多么偏执。”赤木放下木筷,“你自己家里的问题我不管,但警队才是最大的。也许小铃真如你所言那般偏执,但是据我所知——她比你我,都要聪明。”
“长官,她还只是个孩子。”
“小铃已经成年了,别把她当做小孩子。”赤木看向三沢兵卫,眼睛里充满了肃杀的气息,三沢兵卫低下头,紧紧地咬着牙关,只有这件事情,他不能松口。即便自己的女儿在讨厌自己,那也是自己的骨肉。“我甚至能想象到,有一天她坐到我的位置上,成为第一位女性长官。”
“这......”
“你让她去学法,想让她对付我们自己人?”
“长官,我——”
“行了,我不在乎你的感受。”赤木摆摆手,“我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不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父亲是个黑警么,让她自己去调查好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一样插在了三沢兵卫的胸口。赤木的话让自己毫无半点反驳的余地。
“......三沢,你的对手那么多,你得做出点不同于他们的事情才行啊。”赤木小酌了一口酒,幽幽地说道,“毕竟,长官的位子只有一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