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一如既往”的早晨

  1501.7.21.AM.7:30

  在古老而又庞大的贵族眼中,今天也仍旧如此平常。

  哪怕是以侯爵赛临为首的新派贵族和以公爵阿普斯为首的旧贵族之前数年的战争仍旧持续,庞大的国度在内乱中四分五裂也无法阻止他们在各自豪华的府邸中召开盛大的宴会。

  长夜已至,厄瑞波斯的国土将在近两年的时间内无法见到哪怕一丝一缕的阳光,高高在上的古老王庭对国度的掌握在此刻跌落至了最低点。

  灯塔长明,星星点点的灯火驱散了黑暗与寒风,也隔绝了来自黑夜之中的危险。

  贵族们把酒言欢,戏子们引吭高歌。两派的党争从暗斗转为明争,帝都阿卡德的大街上尸体遍地。

  这其中既有商人、平民、乞丐,也有贵族的私兵。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昨日的战场,玫瑰大道上再不复往日的洁净。在战斗结束后,负责打扫街道的清道夫将尸体一个个的拖走——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些尸体的去向,就像是没有人知道清道夫们到底是什么。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幽灵,从黑暗中来,带走了死者的尸体,最终又回到了黑暗中去。

  不过在茫茫的商贾平民看来,今天注定是一个并不平凡的日子。一个传言席卷了大街小巷:就在昨晚,一位魔女造访了皇帝的宫殿。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什么,不过老皇帝明显是受到了惊吓——皇家御医都对他的症状毫无办法,甚至在今天早上还有人在玫瑰大道上看到了禁卫从山上下来。

  现在满街的居民都清楚了皇帝正在寻找能够解除“某种诅咒”的法师,这无疑又为这个传言增加了一丝真实性。

  至于传言的来源?谁又在乎这个呢。

  人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丝生活中的藉慰与希望罢了,虽然人人都明白那个腐朽的王庭该死,但是人人也都明白只是皇帝的死并不能从根本上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笑,皇帝死了平民们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吗?总会有贵族再次爬上那个位置,在此之前这个国家只会更加混乱。

  这个国家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只有用新鲜的血液来代替腐朽发臭的坏血才能继续延续厄瑞波斯的荣光。

  而关于新鲜的血液,坊间中也还有着一些流传已久的风言流语。

  正站在街道上扫雪的一位商人压低声音,向另一位正在清理墙壁上污血的邻居问到:“喂喂,你听说了吗?同盟好像已经占领了帝国的大部分领土了。”

  “哼......照他们的话说,那叫“解放”,天知道那群人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一样美好。”一旁的男邻居对此嗤之以鼻,他现在正努力的想用水把房子上的血液洗下来。

  “说不定啊,是新的贵族老爷呢。那我们可得好好地伺候他们才行。”

  此时,邻居的妻子也走出了自己的房子。她左看右看,看到只有自家的洁白墙壁上沾上了鲜红的鲜血,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她破口大骂,那刻薄尖锐的声音的穿透力强到商人觉得自己的耳膜几乎都要被刺穿了:“真神啊!这该死的乞丐连血都是臭的!”

  就在昨晚,一名乞丐死在了她的房前。不知道是谁的军刀干净利落的枭首了那个老人,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是今早商人看着清道夫将其拖走的。

  没有找到他的头颅,清道夫这么说着,在询问了周边并没有这个老人的亲人后他们便拖着无头的尸体离开了街道,只留下了一滩早已冻结在寒风中后被大雪所掩埋的血迹。

  其实那个老人曾经是这一片的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同时也是第一个为这片区域的民众所发声对抗贵族的人,甚至于那个女人也曾去请求他帮忙照顾过自己的孩子。

  但是在这个混乱的城市里,违抗了贵族的平民哪怕再德高望重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被一场大火烧光了房子与亲人的老人只能沦落为了街头的乞丐,他在这几天里敲遍了这里所有的门,但是所有曾经被他所帮助过的人都因他惹怒了贵族而选择了明哲保身。

  [甚至连自己在昨晚也没有给他开过门]。商人想到,这并不是他冷血无情,只是家里无法再容纳更多一个的住户罢了。

  他没说什么,身后的规模不小的二层店铺投下的阴影仿佛是在嘲笑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街边的女孩。她披着一件洁白如雪的斗篷,上面有用金线所缝制的精美花纹。

  这一定是一位美丽的贵族女性,说不定还是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异国公主呢——他随意的想着,却又感觉这可能会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如果——如果能够和一位公主,或者一位贵族打好关系的话,自己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些神神叨叨的邻居和这条噩梦般的街道了。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这么干了。

  “这位尊贵的女士,”他努力的回想着从女儿的骑士小说里学来的绅士礼节向着女孩伸出手,用肥胖的身体扭动着摆出了一个滑稽的姿势:“您是迷路了吗?也许......也许卑贱的我可以为您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女孩轻巧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不用了,这位先生。”她礼貌的婉拒了商人,从斗篷中伸出手指向了那摊早就冻结的血迹。

  她低着头,商人看不到她藏在兜帽中的脸,不过他明显的感觉到面前的女孩有些许的伤心。

  “如果你真想帮我的话,昨晚就应该帮助下那个老人。”

  “昨晚?天啊,如果我可以帮的话一定会帮他的。只是......只是......唉,您也知道。”

  商人做出一副悲伤与后悔的表情,努力的从眼角挤出了几滴虚假的眼泪:“昨晚的街道上十分混乱,在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二十四下时,那些——那些黑夜中的怪物又出现了。”

  “我以为......我以为是怪物们敲响了我的家门,却未能想到那是我的老朋友,是我们敬爱的德拉尼。”

  “这不怪你,先生。真的,我也为他感到悲哀。”

  “他是一位伟大的战士,睿智的导师。”女孩说到,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力量,让人忍不住去倾听与接受。

  她抬起头,商人只能看到从兜帽中闪过的一抹银色:“当然,哪怕是这样,他也仍旧是一个......人类。”

  “你看过1494年出版的《遗迹》吗?”女孩问到。

  商人理所当然的没有看过,这不由得使女孩略有些失望。

  她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金币塞到了商人的手中:“你知道他被葬在哪里吗?”

  商人也跟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

  “他的遗体被清道夫带走了,不过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头颅。也许您可以在周围找找,也许还能找到一些他的遗物吧。”

  “谢了,体面的先生,能劳烦您帮我找一找吗?来接我的人已经到了。如果找到的话,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带着报酬来取的。”女孩点了点头,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重的老书。

  那本书理所当然的是《遗迹》。

  商人看到从街道的拐角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个人影哪怕是同样穿着斗篷却也有着无法隐藏的身体特征——形状可怕的长角与拖在身后的尾巴。

  这无疑是一个半龙人,甚至有可能是化身成人的巨龙。

  “爱丽丝?”半龙人很快便走到了两人的身前,他的语气有些疑惑,因为自重逢来的几周内他还未见到魔女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

  他挠了挠头,用尾巴戳了戳爱丽丝的斗篷:“你没事吧,不是说要来见一个老朋友吗?”

  “没事——我没事,米共。”她摇了摇头,米共不再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悲伤了。

  女孩朝着高大的半龙人挥了挥自己手中的书籍,转身走向了与米共来时相反的方向。

  “你要去哪儿?”

  “去参加一场葬礼。”

  米共快步跟上了爱丽丝,哪怕是高大的半龙人在此刻却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朋友的脚步:“介意我跟着一起去吗?”

  爱丽丝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跟随。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商人的视野中,只剩下仍在揣摩着金币的商人留在了玫瑰大道上——那对正在清理血迹的夫妻早就离开了。

  哪怕是每天都有新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生活该过却也要继续过。

  灯塔的亮度慢慢的亮了起来,教堂的钟声也敲响了八次。

  [店铺该开张了],商人想到。他将金币塞入了自己的贴身口袋,捡起地上的扫帚回到了店铺。

  阿卡德堡今天的清早也依旧如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