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恒穿着白色的狐裘大衣
“又下雪了”
这是几年了?
长恒看着外面的漫天飞雪
苍白的脸上刹那间浮现一股潮红
“咳咳”
长恒急促地咳嗽着,拿起了腰间的葫芦灌了几口酒
这是扬州的最有名的烈酒恨别离
诗意一般的名字,却是来自一个小小的酒坊
不过,小小的酒坊,却已经传承了五十年之久
“你呀,还是得注意一下身体,你的身体打小就不太好,更何况……”
旁边正在织着毛衣的女人停顿了一下,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宁长恒无奈地转过头去
这是他的姨,顾清
长恒心头一暖
虽然絮絮叨叨,但姨的关怀,也是这漫天飞雪下的慰藉吧
晃了晃手中的葫芦,感受着手中的份量,长恒无奈地打断了顾姨的话语
长恒紧了紧衣服,对着自己的姨说道:“酒没剩多少了,我得去买点酒来”
姨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外面雪很大,不如让老王替你去一趟吧”
长恒摆了摆手,“酒,自己打的才好喝”
宁长恒不图荣华,也不图权力,就好这一口酒罢了
说罢,便取了门旁的伞,缓缓地推开了门,挥了挥手,让顾姨不要送她,消失在了雪天中
留下顾姨满脸担忧地望着白色的天际
“这孩子……”一声叹息
——
宁长恒是宁家的独子,宁家世代为相,每一代的丞相都堪称是一代贤臣,在多位宁家人的打理下,偌大的齐国才能呈现出一代盛世
可惜……
宁长恒作为宁家独子,诗赋才情古今第一,早年间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举人,正当准备考取贡士之际,却落下了伤寒的病根
在重病一场后,长恒就离开了京城,来到了扬州,找到自己母亲的妹妹,顾姨来招呼一下
虽然自小身体虚弱,但长恒也练过些许武,虽称不上是江湖高手,但一般的人,长恒是不惧的。
而能落到病根,这其中的隐秘,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长恒就在自己的父亲的安排下,离开了京城这处漩涡之地,来到了扬州安心养病
可伤寒这种病,又岂是如此简单就能好的?
长恒漫步在雪地中
不知不觉间,已经三年了
宁家玉公子的名号又有谁人知晓呢
落魄如此
长恒来到了小酒坊
这处酒坊没有名字。但恨别离的味道却是天下难得一见
即使自小从京城长大,长恒也没有见过比之更烈的酒了
万里雪飘,独饮一壶清酒,长歌纵步天下,应是一件好事
“老规矩”长恒丢出一把碎银,同时将自己的葫芦递给掌柜
三斤酒
这处酒坊的规矩
一次只能三斤
不能多也不能少
掌柜七十多岁的年纪了
笑着将酒打给长恒
“公子,又来喝酒了?”
“整个扬州,也就贪你这点小酒了”
长恒颠了颠葫芦,打开塞子,一口灌进
“老头子我在世上走了七十多年,江湖人看过,朝堂的人也看过,世间人熙熙攘攘,我看人数十载,但如公子这般人,我倒只在一种人身上见过“
“哦?说说看“长恒抹了把嘴边洒出的酒,”畅快!“
老爷子笑了笑,“恨别离,一口下去,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与自己别离,每一个江湖好汉在归隐山林之前都应把恩怨情仇了解,但人在江湖上,恩怨缠绵,又怎能分得清呢,公子身上的愁思……
“公子可知鲲鹏?”老头轻声说道
“逍遥游的篇章罢了。”宁长恒摆了摆手,眼中面露迷离之色,“鲲鹏能展翅高飞,而我……“长恒笑了笑,面露凄凉之意
“公子有所不知“
老爷子看着远方的雪景,雪天一色,仿若世间只剩酒坊二人
“鲲鹏展翅千里,终日不歇,看似世间龙凤,但又有谁能知晓其中的苦楚呢,功成名就了,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鲲鹏失去的是自己的栖息,但人呢,失去的又有多少?江湖人行走江湖,终不能全身而退,这恨别离,就是江湖人所祈求的“
“公子身居庙堂之高,却不迷恋于庙堂,唯独醉于恨别离,公子啊,江湖或许美好,但你终究还是要……“
长恒已经听不清了
眼色朦胧,看着天际,长恒笑了,也醉了
老爷子看了看宁长恒,摇了摇头,“恨别离虽好,但人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啊“老爷子便将倒在桌上的长恒拖进屋里让他歇息一下
长恒的酒量没有那么糟糕,喝了恨别离三年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喝到醉的地步
或许,是长恒自己想醉吧
超脱尘世,逍遥世外,看似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但又有多少人宁可沉醉于红尘之中,被恩怨情仇缠身,也不愿孜然一身
即使位高如宁家,也终归是在政治漩涡中动弹不得。
人呐,活在世上,终归是逃离不了爱恨情仇。
在这片寂静的雪地中,一个老人,守着一名青年,慢慢地倒一杯酒,悠悠地喝着,一切都似乎和谐美好
而在另一边
宁中行在书房里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一缕香烟从炉中升起,旁边的老人有些欲言又止,始终都开不了口。
“老李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你的样子都替你着急。”宁中行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说道,“老爷,这,皇上……公子,这,他不会有事吧”老李言语之间充斥着很强的担忧
宁中行笑了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淡漠的话语从宁中行口中说出
老李似乎还想要说出什么,正准备上前要和老爷细说的时候
“慎言!”
屋内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凄清
老李只得应了声是,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老李不想让宁中行看到自己不堪的面容,对于老李而言,宁长恒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伴随过他走过童年,少年,青年,看到宁长恒的成就,意气风发,老李本是欣慰至极,他膝下无子,早已视宁长恒为自己的孩子,现在,连宁长恒唯一有血缘关系的老爷都不管,他怎能忍心?
远在扬州的宁长恒却不知,他的安危牵系着许多人的神经,此时的他,或许还在做着江湖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