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挣扎(二)

  第二天,也就是启程第四天的太阳出来后,他们准时再次上路。1

  虽然416没有强求,她们依旧选择了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继续打扮成他的囚犯,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前进。

  这一路上安静非常。

  尽管没有遇到任何人,但捷娜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午休和上路时简单的一两句“恩”,以及对跑过来关心她怎么了的莉莉娅笑了一下。1

  416尝试评估了一下捷娜的心理状况。在进行保卫或者护送委托的时候,对保护对象进行心理评估,并且进行必要的心理疏导和安慰,是特派员的工作内容之一。1

  她正在受到负罪感的持续折磨,因为昨晚416告诉她的真相而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但416要怎么做?他要说些什么才能帮她缓解这种心理状态?这方面并不是416的强项。他的心理课程成绩单上注明了此人理性倾向大于78%,进入心理疏导需要的感性同理状态缓慢而低效率,不能胜任此方面的工作。1

  而直到今天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运用过这个技能。1

  但就在他决定还是对捷娜说些什么的时候,塞拉制止了他。

  “没关系,捷娜只是需要安静。她会恢复过来的,我很了解她。”这番话说服了416。他决定相信塞拉的话。

  但他还有别的要说,416决定等到晚上。

  随着他们继续往自由港的方向前进,沿路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新的道路也逐渐开始呈现在他们的脚下。不是300年前天堂时代的公路遗迹,而是新开辟出来的道路。1

  路的两边,原本荒无人烟的原野中出现了大片的田地。在失去了“天堂时代”的全自动集约化农业基地,和与之匹配的全球性物流后,各个聚居地想要生存,就必须自己有稳定的粮食来源。1

  从地图的位置上看,这些田地“原本”应该是给自由港供给粮食的,也符合自由港这个地区最大聚居地的特点。

  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416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田地都已经荒废了。不仅荒废,许多田地还呈现一种不祥的紫褐色。上面不仅没有作物,连杂草都几乎没有见到。1

  这并不是摧毁天堂时代的末日造成的。根据塞拉告诉416的消息,商贸大公那里也有大量的,靠奴隶耕作的土地,并且都生长得很好。她也没有见过眼前这副光景。

  416摇摇头,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问题顺位排在它的前面。大片田地荒废唯一会给他们造成的困扰,就是自由港的食物价格可能会相当高。

  当太阳落下,夜色开始降临时,他们已经顺利找到了新的落脚点。就在这些废弃田地的边上,一栋原本应该是让附近的农夫歇息的小屋。

  还没有被完全废弃。似乎最近还有人光顾过这里,并且对这个已经没有人使用的屋子进行过一次简单的整理。草叉等农具被捆好放在一边。木板床上垫着的稻草显然刚铺好没多久,但都是已经发霉的旧稻草,没有新的补上。因为没有庄稼了。工具台倒是被擦得干干净净,416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半盒霰弹枪弹药和几枚铜板。他什么都没有动,全部原样放了回去。

  屋外有一台手动抽水泵,但看到周围土地的样子,416决定对它敬而远之。

  在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在地平线的时候,416看见莉莉娅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黑紫色的龟裂的土地,他出声警告了她:“不要碰那些土,可能有毒。”

  小屋里甚至有现成的灶台和锅,让塞拉可以稍微露一露身手。

  但捷娜依旧没吃多少。她默默地放下了碟子,一个人走出了屋外。

  416在跟出去之前,看了塞拉一眼。塞拉点点头,小声说道:“现在可以了。”

  他走出门,看见红发姑娘背靠着小屋的木墙站着,呆呆地望着星星还没有出现的夜空。

  于是416也走了过去,站在捷娜面前。捷娜的目光虽然落在416的身上。但却并没有真的在看他。

  “把那个数字告诉我。”416思考了一秒后,决定开门见山。

  捷娜终于回过神来了一些,诧异地看着416,沉默了几秒后,她将一串数字脱口而出。她如此地坦诚反而让416有点意外。

  “你确定是这个数字吗?”416只花了一秒就记住了这个8位数字。但特派员的直觉让他觉得有诈。

  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捷娜才张开口,露出一个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容:“假的。我不想告诉你。”

  “我必须知道。”416强调道。

  “你这表情。如果不是我们已经认识,相处了好几天。我会以为你也是传知会或者那个什么幕后主使一伙的了。”捷娜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听着,庄维克先生。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做过些什么。但我现在相信莉莉娅的话。你是个好人。”

  她停顿了一下。

  “好人不应该知道这个数字。我们迟早会分开的。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们之后,还一直被莫名其妙的杀手赶在屁股后面。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她再次对416幽幽一笑。

  “那么,轮到我来跟你说我为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理由了。”416平静地说道。“不管你告不告诉我那个数字,我已经被认定为是你们的同伙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赏金猎人,带领并保护着知道那串数字的逃亡者。你觉得传知会和幕后主使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不,他们会认定我是另外某个也想要这个数字的势力,派来保护你们的。我已经杀了他们派来的两个杀手。现在我的危险性和重要性一定在他们的列表上哔哔哔地响个不停。”

  “就算我接下来和你们在自由港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分开,他们也只会认定我已经得到了数字,抛弃了你们。他们绝对不会放弃追杀我,直到把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416举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下刀抹的动作。

  “捷娜,你有听过一句古谚语吗,比天堂时代还要古早,叫做‘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蚂蚱是什么?”

  “蝗虫,一种农田害虫。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知道蝗虫是什么。我也大概猜到这句话什么意思了。你知道吗,那些在大公的田地上劳作的奴隶们,会抓一些这种虫子,把它们串起来烤了吃。”捷娜打断了416的解释:“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是被串在一起烤的蝗虫蚂蚱对吧?”

  “还没有被烤,不过也差不多。”

  “总之,你也被我拖下水了。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唉。”捷娜长吁了一口气。但416隐约觉得她好像已经想开了一点。

  “还没有被烤。”416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要知道那个数字。我要调查出这个数字到底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他已经有了很多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串数字是某个天堂时代保存下来的武器库的密码。在这个科技倒退严重的世界,谁能掌握这个武器库,谁就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本。

  “不仅如此,我还要找出传知会,还有那个幕后主使的真面目,并且找到摆脱他们的方法。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成天有杀手跟在我屁股后面找麻烦。”

  “什么样的方法?”

  “很多方法。比如,找到这位幕后主使,然后和他好好谈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