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酒馆、计划、进行时⑨

  当马车出现在街道上时,原本热闹喧嚣的景色忽然安静了许多。

  驾驶马车的是个脸上有着很深刀疤的中年男性,而他的身后是个木制囚笼,里面关着许多穿着简陋、体型瘦弱的小孩子。如果单单是因为这个的话,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让我十分在意的是坐在中年男人身旁的那道矮小身影。

  “……”

  即使是被斗篷掩盖住身形,我也能窥视一二,坐在他旁边的人是提亚拉。

  我之所以能如此确信,是因为她在某个瞬间扬起了脸,那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跟那种男人一起?

  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只能默默目送着她们离开。

  砰!

  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完蛋了,这是第几个啦?我暗道不好,可是也无可奈何。

  夜晚的酒馆正是忙碌的时刻,然而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思绪全被白天遇到的那幕占据,以至于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专心做事,甚至连酒客们跟我搭话,我也完全听不进去。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对劲,于是莱妮丝便让我负责外场的卫生。

  像这样一直到酒馆歇业,莱妮丝终于忍不住了。

  “伯恩,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注意到莱妮丝关切的模样,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出口。我自认为跟提亚拉没有什么关系,顶多算是曾经在一起打工的伙伴,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堵。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难道说,我曾经对她抱有什么期待,所以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有些接受不了?

  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了,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打算将今天见到的事情说出来。

  “我看见提亚拉了。”

  “……”

  “她今天跟着一个男人坐马车,在这之上,有个木质的囚笼,里面全都是小孩子,大概都是贫民窟的人。”

  “噢,然后呢?”

  莱妮丝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让我感到十分诧异。

  “你、你不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吗?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这种事情蛮常见的。毕竟是贫民窟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都不稀奇,他们为了活下去什么敢做,比如将自己当成物品卖掉。”莱妮丝像看笨蛋似的表情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根本无法生存,你应该也清楚提亚拉吧,贫民窟的人想要找到工作很困难,至于成为冒险者就更是痴心妄想,连饭都吃不饱的他们怎么可能有力气去做其他事情。”

  的确,莱妮丝说得有道理,但没有多少说服力。

  “说到底……为什么她们是贫民窟出身的人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很穷?”

  “那她们为什么穷?”

  “因为名声不好?”

  “那为什么……”

  面对我的追问,莱妮丝烦躁不已地挠着脑袋,最终忍不住怒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情啊!我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总之事实就是这样!”

  事情是哪样啊?我望着暴怒起来的莱妮丝,脑袋缩了缩,没敢继续追问下去。就在我们吵闹的时候,阿蒙德多似乎也已经收拾好了厨房,从酒吧台后面钻出来,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

  “发生什么事情了?”

  “爸!伯恩在问贫民窟的人为什么是贫民窟的人!这!”

  莱妮丝像是在告状似的大叫着。

  阿蒙德多瞟了我一眼,旋即开口道:“很闲?”

  “啊……我还有桌子没擦,嗯……”

  我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故作擦拭桌子的模样讪讪笑着。不过莱妮丝很显然没有注意到酒馆里荡漾的诡异气氛,询问阿蒙德多刚才我所提问的问题。

  阿蒙德多陷入沉思——

  或是环抱着手,或是叉着腰,又或者是仰头看看天花板。

  咦……?

  我这个问题有那么困难吗?连阿蒙德多这种级别的冒险者都被难住了?我感到十分诧异。

  良久,阿蒙德多终于出声了。

  “麦酒之所以叫麦酒,是因为它是麦秆做的,所以——”

  “贫民之所以叫贫民,是因为他们住在贫民窟。”

  “……”

  “……”

  听到阿蒙德多的话,我和莱妮丝都呆住了。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无法接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说不定父亲会知道答案吧,于是我打算回家之后问问父亲。

  “根据我的观察,如果你把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放在挥剑练习上,说不定会突破自己的瓶颈。”罗伯特听到我的问题之后,毫无掩饰地白了我好几眼。“话说回来,伯恩你最近是不是怠惰了?剑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已经很努力在挥剑——”

  罗伯特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道:“这个理由我已经听很多遍了,换点新鲜的。”

  “那,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突破瓶颈的方法。”

  “也不是我非要说你,但是伯恩啊……”罗伯特砸了砸嘴,相当不满地发出叹息:“虽然你已经开始工作了,也很好的履行着跟我们之间的约定……可是啊,再这样下去的话,即便是我同意你去外面冒险,可是朱莉那边你还是无法过关。”

  “那要我怎么办啊!我明明很努力了!”

  我对罗伯特的话相当不满。

  什么叫无法过关,我明明已经在竭尽全力去做了!

  “伯恩,我承认你的努力,但仅仅是竭尽全力去做,是不行的,你难道忘记了吗?与我们约定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不就是拥有独立能力吗?我明明已经能够赚到住宿的钱,而且吃食也自己解决!”

  “但这只是在打工而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目标可不是成为最强的员工吧,只是一味打工怎么可能成为最强的冒险者。”

  “我、我……”

  我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伯恩,你需要学习的可不是打工啊!”罗伯特以相当微妙和遗憾的表情看着我,“你现在每天都不过是在重复着打工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事情吧。只是单纯为了完成跟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行动着,这样的你,如何能成为冒险者?再这样下去,别说克里希,就连索尔都要超越你了,噢……因为你最近看上去都很累,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索尔已经能够胜任护卫队的工作,有时候还会跟他们一起去森林边缘探索。”

  “这样啊……”

  那个索尔已经有这种实力了吗?我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

  为什么总是这样,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的变化,只是自顾自的在前进……准确来说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难道说打工本身是个错误的选择吗?

  不对……打工是为了证明我能生存下去。可是在这之后呢?

  说到底,我为什么会去打工,为的不就是突破瓶颈,变得更强吗。

  然而我却偏离了最初的目标,这是要闹哪样——

  “我明白了,父亲。”

  “……你又明白啦?”

  “不,事实上我还很茫然,不过我会调整好自己状态的,请不用担心。”我没好气地回敬了他一眼,不过也很感激。

  如果不是因为罗伯特及时点醒我,我说不定还会这样迷茫下去。

  总而言之,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在我想到之前,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索尔变强了啊,到底有多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