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她记忆里最后的记忆,只有虚无和寒冷。
曾经的她只是一副半生半死的氤氲骨,因为被仙界下级仙人抓捕的妖兽吸了魄和修为,在死后也无法下地府,灵魂附身在枯骨之上,逐渐修成尸魔。
却被其他下界仙人如获至宝,继续为非作歹,用她不完整的灵魂的渴望,去吸收其他生灵,来炼成修为。
天下的妖就是这样被下界的仙人疯狂的压迫着,榨取着,被养成法器,养成坐骑,养成修炼的一次性道具。
没有自由,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去残害生灵去眷族亲友互相伤害,连死往往都是最好的解脱,却只是为了给下界仙人增加一些些修行的道行罢了。
而妖族也没有真正能够反抗过,因为天下的妖的心,都是散的。
哪怕挚友互屠,哪怕亲友相残,哪怕挚爱亲手把对方神魂俱灭。
法力高强的妖都是沉默的,不得已被仙人圈养的,
法力低下的妖都是悲惨的,无论怎样被操控被利用都是无法反抗的。
这样的腐坏的世界里让群妖看不见一点点火光。
直到那个齐天大圣出现了。
“妖族万世基业,将由我齐天大圣统帅!”
振臂之下,天下万妖集结,
“妖族不必再忍耐,不必再受苦,不必再各自为战,不必再眼睁睁的看着同族之血,流在自己的眼前。
万妖要真正团结在一起,
对抗仙界天庭,重新获得自由。”
齐天大圣就是这天下妖族的归一的心。
也是天下万妖被压迫被屠戮反抗的心。
白骨夫人是这样敬仰他爱慕他甘愿为妖族奉献一切的众妖之一。
可是偏偏这样的齐天大圣还是失败了。
但即便,被降服,被火炼,被雷劈,齐天大圣也从未有过屈服。
万妖们都曾相信这个齐天大圣,终会归来。
只是这一等,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的等待,
多少妖族寒了心,
多少妖族又回到被压迫的命运里,
多少妖族不再相信真的有人能带领妖界重新集结在一起。
但是只有少数的妖族始终在等,他们相信能靠着自己解救出齐天大圣。
所以白骨夫人来到了白虎岭,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的却是孙行者一行人。
她多么渴望孙行者还是那个万事妖为首,以天下群妖为己任的齐天大圣。
她散播唐僧肉体长生不老的谣言,
然后以身犯险测试孙行者。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不行,就付出全部修为赌最后一次。
她以身殉道,渴求着哪怕一次,孙行者眼中闪过犹豫,告诉她,齐天大圣还在。
但是孙行者的眼中只有虚无,寒冷毫无生机,一棍又一棍的打散了她的一切。
她知道她失败了,
齐天大圣是齐天大圣,孙行者是孙行者。
妖是妖,佛是佛,
这天地四界,万妖为奴为畜,再无出路了。
半生半死的氤氲骨的她,又在白虎岭躺了上千年。
天上的月照在白虎岭的地上,
孤独的像一间小小的农舍。
她多希望可以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人,
父母双全,村子和睦,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庄稼汉,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
她多羡慕人啊,一生短暂,什么还没有经历就可以善终。
百年前她就可以复原,重新修回白骨尸魔之身,但是她没有。
她情愿被埋骨荒野,成为无人问津的路边遗骸,也不愿再次面对这个腐坏衰落的世界。
她累了,真的累了,因为妖从来就是向往自由,没有索求的。
对她来说修成上千年的白骨尸魔,还不如这身遗骸散骨来的自由。
看看星星,看看月亮,看看吹吹白虎岭的风,偶尔还可以想一想齐天大圣。
时间仿佛只是她不存在的梦一般。
直到两千年以后,她的遗骨又重新被人收集起来拼好了。
“谁敢打扰我的清修。”她异常的愤怒。
眼前的人却是个老熟人。
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
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
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居然是你这个臭老牛。”白骨夫人似乎对眼前的牛魔王非常的看不起。
“老牛这次有正事请求白骨夫人帮助。”牛魔王倒是很恭敬。
“两千五百年前,万妖攻天却不见你努力,两千年前营救大圣,你却只顾养家不肯出马。你这样的妖族败类能有什么正事,亏大圣曾拜你为七圣之首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底裤都快被白骨夫人揭穿了。
“你只知老牛旧事,未知因果啊。”牛魔王连忙摆摆手,和白骨夫人求放过,不要再说了。
“缩头乌龟能有什么正事,是你家孩儿要积功德了,还是你家夫人要大骨熬汤了?奴家这幅身子骨,你随意拿去便是。”白骨夫人也不想多言。
“万妖又重新集结了。”牛魔王不再故作神秘,认真的告诉了白骨夫人。
“失了齐天大圣,又有何人能号令群妖,一群杂兵游勇各怀鬼胎罢了。”
“那如果领头的是齐天大圣呢?”牛魔王眼神瞟了一眼白骨夫人。
“你说是就是,哪找只戏班小猴子演的吗?”白骨夫人故意装作不在意。
“当初我暗中蛰伏多年,调查西行真相,终于找到点眉目了,一等等了两千年,才等到现在的机会。”牛魔王转过头盯着白骨夫人的眼睛。
“什么机会?”白骨夫人倒是感兴趣起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无法救回齐天大圣吗。”牛魔王的鼻子都翘的老高了。
“为什么?”白骨夫人急切的问道。
“因为.....哼,看你那样骂我老牛。”牛魔王笑了笑
“牛脾气两千年都没改,再敢卖关子,把你宰了水煮牛肉。”白骨夫人急切无比,千年的前的思绪和哀愁又一次浮现在了心底。
“因为你们找到孙行者的时候,齐天大圣已经二心初分,假装顺从天意,其实早就把另一半的自己转世六耳猕猴了。”牛魔王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真假孙悟空都是真的,他只是故意打死了自己的另一半,让它投胎转世再造修为了。”
“那么说六耳猕猴也是齐天大圣?”白骨夫人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她也想不到亲手打死自己的那一刻,得要多么的果决。
“六耳猕猴死后转世为人了,但是两千年间都不见踪影,我苦苦寻觅,终于最近通过黑熊精临死前给我留下的信号找到了他。”牛魔王说这段话的时候,内心也是无比的紧张。
“黑熊精?它不是早就当了观音的走狗吗。”白骨夫人只知道黑熊精被观音收服成了珞珈山的守山大神,放弃了原本的齐天大圣拯救计划。
“不,他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妖界英雄。”牛魔王的神色黯然,那些热血,那些渴望,那些秘密,始终只有他们三妖知道。
“我还是不太信。”这个消息对白骨夫人来说实在太过震惊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牛魔王最后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牛魔王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是他始终相信这就是因果,这天地定会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