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超越

  (冰冷的合成女声)9

  本次通讯是最后一次通讯。前特派员416,你因背叛组织,谋杀上级而被除名并判处死刑。你的所有权限已……被……撤……销……警告!系统错误!

  警告!错误!错误!系统错误!

  警告!错误!错误!

  416睁开眼睛的瞬间,双手已经闪电般同时摸向枕头和被单下,确定手枪和匕首都还在原位。他从床上坐起来,握着取出来的武器,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冰冷的安定感,以此对抗每次睡醒时都会有的撕裂般的头痛。

  支离破碎的记忆在416的脑中震荡着,慢慢才平息下来。

  他身处的房间又破又小,床铺散发着霉味,墙上没有窗户,就这水平还要收他4个铜冠币一晚上。并且只收铜冠币——一种用铜铸成的圆形货币,而不收美金,欧镑,通用币或者其他任何一种纸币,更不接受信用卡和电子付账。

  “你拿这堆废纸逗我玩?”旅店的老板如是说。“爱住住,不住滚!”

  不仅是这个旅店。过去的半年里,416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再承认——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些花花绿绿的,曾经流通于世界每个角落的纸钞。

  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是416认识,熟悉的那个2107年的世界。

  而是三百年后,2407年。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被无数人竞逐的钞票,发行这些钞票的国家,维持这些国家的秩序,确立这些秩序的科技——几乎都已经不复存在。

  而416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他某一次睡眠期间,发生了一场波及全世界的末日级别的剧变,颠覆了416曾经熟悉,了解的一切。

  而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身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在那场无梦的长眠中,时光就这么流逝了300年。

  不仅如此,这漫长的一觉还磨灭了他许多的记忆。他为什么会睡着?睡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对应的记忆只有一片空白。而依旧还在的那些记忆,也如同坠地的玻璃一样摔得支离破碎。

  但这并不妨碍416快速地适应了这个300年后的新世界。

  就像现在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他也不需要看表就能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他在十二点十五分入睡,总共睡了四个小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其中浅睡眠三个小时45分钟,深睡眠时间则为15分钟,总共交替30次,每次30秒。是同时保障睡眠质量和保持警惕性的最优解。

  透过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的墙壁,从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不均匀的,复合的呼吸声,分别属于两个成年女性和一个未成年女性,且都在睡眠中。

  并且就算隔音效果好上几倍,而她们的呼吸再轻上一半,也一样逃不过416的耳朵。416举起手枪,对准了墙壁,开始计算并判断从哪里射击,需要多少发子弹才可以准确无误地杀死隔壁屋子的三人。

  当然,他并不会这么做。她们并不是416的目标。而会发出那样的呼吸声也代表她们对416无法产生丝毫的威胁。这只是416在测试和调节自己的状态,以最快摆脱哪怕一丝毫的睡眼惺忪状态。

  接下来他从床下,桌下,衣架上的大衣内袋,柜子里以及地板的一处凹槽里取回其余的武器,并且开始进行检查维护。

  一把镭射短径枪。能量匣几乎全满。用它来杀人实在是大材小用。它是用来对抗实弹武器无法解决的强大敌人……但是是什么样的敌人呢?416完全想不起来。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但他还是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一把被称为“瑞士军刀”的多功能军刀。416不知道“瑞士”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叫这个名字。除了基本功能,它还藏有三个携带危险药品的注射器。

  接下来是一卷能在数秒内自动加热到300摄氏度的“钢琴线”,416把它藏在了袖口里。

  接下来是实弹武器。

  一把UMP-45-S“蛇”型折叠冲锋枪,电磁加速。配备三个全满的,功能各异的弹匣。只有最糟糕的情况下才需要使用它。

  另外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M1911AX。通体银白,被他命名为“沉默”。供它使用的子弹只剩下三发。416一路以来都没有发现能匹配它的.45口径的子弹补给。让他不得不更依赖“喧嚣”,另一把子弹充足的10mm口径手枪

  而本地黑帮那些劣质的枪械让416眉头皱上了天,心中暗自将它们归类为黑帮过家家玩具。

  蒸汽动力和手枪和步枪,有恐怖的杀伤力,超过10米就几乎无法进行有效的瞄准。甚至还有发条动力的枪,有效杀伤半径高达惊人的2.5米。

  但416还是花大钱(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买了一把蒸汽步枪,并且努力去调整,学习和适应。因为他估计很快就会到不得不使用这些“黑帮过家家玩具”的地步。

  416整理完毕,收好所有武器后,走到那面布满蛛网裂纹的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容。镜子中,416的瞳孔像猫一样变大了,以便在这只有昏暗灯火的环境里清晰视物。他的武器都完美地贴合、隐藏在特制的衣装下。从外表完全无法看出。

  虽然在现在这个世道,这种内敛变得有些没意义。街上80%的行人都拥有武装,各式各样简陋但致命的武器随处可见。

  而他的脸庞——本已经从基因层面上尽可能调整得没有易于辨认的显著特征。然而那些特征是基于300年前的——但现在,所有的这些调整都适得其反,反而让他在人群之中变得显眼,让416有些苦恼,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在隐藏行踪,降低存在感上。

  他推开房门,走出走廊,来到小旅馆外面,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进,左拐,右拐,穿梭在堆满垃圾的巷道之中。

  416的脚步没有任何声音。依旧漆黑的夜空是他最好的掩护。他的身影掠过几个瘾君子和醉汉。而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走过。

  他连续翻过三道矮墙。墙壁上喷涂满了审美水准极其低下的涂鸦,和当地帮派的符号——颅骨裂开的骷髅。喝高了的看门人在和他的狗说话,根本没发现有人入侵他们的领地。更何况416对这领地的结构已经比大部分帮派成员还熟悉。

  他很快抵达了目标所在的房子门口。没有巡逻,没有安保和自动机炮。所谓的保镖烂醉如泥,倒在在一堆酒瓶边上。如果不是已经连续三天过来踩点,416一定会认为这是个陷阱。

  416静静地在屋外的阴影中等待,直到透着灯光的屋内的话语声结束,一个衣冠不整,化妆过度,满脸疲态和失落的女人紧握着一枚铜冠币走了出来。她没走几步远,身后那扇忘记关上的门就伴随着一道阴影慢慢合上了。

  “哈,你怎么又进来了!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货色,我不会再多给半枚铜板——你的女儿也他妈不在这里,鬼知道她被卖给了哪个商队——”声音的主人,一个满是纹身的光头大汉仰躺在床上,嚷嚷了半天才发现面前的人影不是刚刚的女人。

  “你他妈是谁?”他伸手去抓床头的武器。“哦你是前天买枪的那个混账,别跟我说你是来反悔的……我告诉你,枪钱易手,概不退货……而且谁他妈让你进来——”

  据说话痨度和警惕性往往成反比。当416手中的钢琴线勒到他的脖子上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反悔了。不到半秒,锋利的琴线已经陷入并切断了他的喉管和颈动脉。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从嘴里冒出的只有血泡,双手捂着脖子似乎想把气管接回去。

  416等待了片刻,直到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停止颤抖。本地最大帮派“裂颅帮”的老大,就这么毫无反抗,无人知晓地死去,瞪大的双眼无神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