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灯火(二)

  “你是奴隶贩子吗,庄维克先生?回答我。”老人问了第二遍:“据我了解,这在赏金猎人里面是个很受欢迎的兼职。”

  “不是。”416冷静地看着老人和他手中的枪。“我只是,受命护送她们到自由港。她们之前的经历,以及之后的,都和我没有关系。”

  “受命?受谁的命?”

  “一个被叫做商贸大公的人。”416觉得说出这个名字并不会让对方放下枪。但衡量利弊,他决定继续维持之前定下来的人设。1

  “商贸大公?我呸,不就是那个大奴隶主吗?那么你就是奴隶贩子的帮凶了。别因为能把自己撇的很干净。”他突然把枪举高,已经瞄准了416的脑袋。416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人。举到这个高度反而让416的心放了下来,对于一个显然擅长使用霰弹枪的人来说,瞄身体才是正确的。

  瞄头,更多的是威胁和恐吓。

  “我不打算反驳这一点。我并不喜欢奴隶贩子。但生意就是生意。我也要吃饭的。”

  “哼——”老人猛地放低了枪口,动作和举起的时候一样突然。“要是我年轻个五十岁,不,三十岁。我就开枪了。”他的第二句话压得很低,几乎只说在嘴边,但416还是听见了:“要是……圣堂还是原来那个圣堂,我也会开枪。”

  “看在你对待她们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老人收起了枪,挂回了墙壁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钱的问题吧。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同伴’——”他用充满讽刺的语气说出这个词:“休息到明早。就,嗯,二十个铜冠子儿。别说我狮子大开口。赏金猎人可比我有钱多了。”

  这就是狮子大开口。416边想边说道:“如果这钱包括了刚刚的衣服,还有今晚和明早的早餐的话,成交。”

  “衣服不行,衣服是我老婆的。等她们自己的衣服晾干后要还回来。有晚餐,但没有早餐。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老人粗声粗气地说道。但416并没有在周围看到除了他之外第二个人居住的迹象。

  “这样的话,我只能出十七个铜冠币。”他象征性砍了砍价。

  “成交。”老人似乎没有兴趣再讨价还价了。“我要去把壁炉再搞热一点,别冻着姑娘们。”

  就在他忙于往壁炉里加木头和酒精的时候,416得以继续打量这间屋子。不同于之前那些小木屋,这屋子是砖石结构的,结实,耐久。老人看起来也已经在这里住了相当一段时间。墙上除了挂着那把霰弹枪之外,还有好些空着的钩子和挂具,很显然曾经也是用来挂武器的。和他退役军人的身份很相符。他服役的对象似乎还是那个叫做圣堂的势力。还有一面玻璃橱窗挂在墙上,不管里面曾经用来展示什么,现在都空空如也。

  角落丢着一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干草叉和一把小镰刀。边上是几个装得满满的大麻布袋。416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就听见老人的警告声。

  “别碰那些种子,那是我最后剩下来的了。”

  “这附近的土地看起来不适合种植。”416想起了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黑紫色的枯萎田地,评论道。

  “你懂个什么!以前,十年前,这里可都是肥沃的田地。啐。”老人往壁炉里吐了口口水。“那帮狗日的混账东西,雇人往我们的土地里倒化学毒水,把周围的田地全弄坏了。然后给了周围的农夫每人一笔补偿款,他们还很高兴。鼠目寸光的没用东西!”

  “喔。详细讲讲?”416听得出老人很想找人发发这方面的牢骚。而他正好可以借此搜集一些有用的情报。

  “你个赏金猎人,对种地的事情也有兴趣?我看是对钱的事情感兴趣吧。你是不是也眼红这赔偿?还是说你也想拿钱往我们地里倒毒水?”老人毫不客气地用嘲讽着416:“我呸,吃屎就有你的份。”

  416并不介意,老人已经开过口了。接下来有的是机会打开他的话匣子。

  “事实上,我一般不会接这么跌份的工作。”他耸了耸肩。

  “哦,那把姑娘们往奴隶贩子的虎口里送就很高档次吗?”老人丝毫没有在嘴上留情的意思。“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应该……”

  话说到一半,他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换上老人给的旧衣服的塞拉和捷娜,还有莉莉娅走了出来。老人妻子的衣服对她们来说码数大了一点。塞拉的身高可以满足,但腰围显然不够。捷娜则必须把袖子和裤腿都扎起来。莉莉娅干脆就只穿着一件T恤,T恤的下摆已经到了她的小腿。老人的妻子想必是个很壮实的女人。不是农妇,就是和他一样也是个士兵。

  老人看着穿着他妻子衣服的三人,在原地楞了一下。

  塞拉张开嘴,口型显然是想对老人说谢谢,但又想起了什么,看着416,似乎是在征得他的同意。

  “没事,在这里可以说话。”416点点头。

  “放屁,姑娘们你们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用看那个狗屁赏金猎人的脸色。这是我家,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谢谢你,老先生。”她牵着莉莉娅的手向老人鞠躬。“还有,我在衣服里找到了这个——大概是您的夫人弄丢的。”塞拉拿出一枚陈旧的勋章,双手递给老人。

  “哦……噢……我找了它很久了。”老人接过勋章,举着霰弹枪时稳如泰山的手,现在竟然颤抖了起来,仿佛勋章比霰弹枪还要重很多倍。

  416看见勋章的外形是一个拳头,握着一枚齿轮。圣堂的标记。齿轮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自由尖兵”。

  没等416继续看清更多的细节,老人就将勋章攥在了手里,他看了一眼墙上空空如也的玻璃展橱,又扭回了头。

  ”我去给你们弄晚餐。你们自己把湿衣服晾一下。”不仅是手,老人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他扭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用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但416却听得一清二楚。

  “黛娜,黛娜……我们赶走的奴隶贩子都回来了。我们的战斗,我们的牺牲一点意义都没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