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辛迪加来客(三)

  然而辛迪加客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和刚刚出现,和白天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同样的冷漠。他在头目的擒抱中挣扎着抽出了拿枪的那只手,然后头目用力地把他的身子和手撞到边上的断柱上,打掉了那把手枪。辛迪加客人立即转而用空出来的手用力向后肘击头目的头和脖颈。

  他们应当上去帮忙。连同瓦格尔在内,还站在原地的人还有四人。他们应当上去一起把那个辛迪加人干死。但他们只是愣在原地,瓦格尔举起枪瞄准扭打中的两人,却担心打中了头目。

  又一次肘击打中了头目的眼眶,他的擒抱微微松开,辛迪加人向下滑脱——却发现这是个陷阱。头目立即将环抱着辛迪加客人的双手扣在了他的脖子上,改为裸绞。粗壮的胳膊死死地锁住他的喉咙,让那张苍白的脸立即也涨得通红。

  他用一只手扣着绞住自己脖颈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到腰间去掏枪。

  终于有一个劫掠者反应了过来,丢下枪,吼叫着冲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了那只手。

  但枪还是响了。瓦格尔看着那个同伴的身后冒出一个血洞,身体无力地滑向地面。但他的手还紧紧抓着那把枪。

  辛迪加客人再次扣动扳机,但只打中了地面。他扔掉了枪,抽回手。脑部缺氧已经在他脸上明显地表现出来,他那无色的嘴唇也开始变成黑紫色。但那只手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用两指闪电般插向自己身后,准确无误地刺入头目的眼眶中。

  头目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中,鲜血四溅。加上身上的枪伤,他再也无法维持裸绞的力度,辛迪加客人掰开头目手臂的一瞬间,立即大喘息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再次去掏新的武器。

  但头目的一只手仍然缠在他的脸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头目也将手指用力抠进了他的右眼眶里。

  一把小刀光速插在了这只手臂上。但已经太迟了,头目将一团黑的,白的,红的从辛迪加客人的眼眶中用力抠了出来。

  但辛迪加客人也终于重获自由。他完全无视眼眶的伤势,拔出小刀,转过身。瓦格尔只看见一道刀光。

  那把小刀的刃部就已经完全没入了头目的喉咙。再怎样的超人体质也无法抵抗这样的伤害。何况他根本没有什么超人体质。

  头目双腿跪地,向前重重扑倒在地上。这次,瓦格尔也知道他再也不会站起来了。但她还有多余的功夫去关注已经死掉的头目吗?

  辛迪加客人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的右眼睛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个洞,鲜血不住地顺着他的那半边脸流下来。但他的表情依然没有浮动,就好像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痛苦。

  苍白的死神变成了独眼的血之死神。但对于瓦格尔和剩下活着的人来说,没有区别。他们已经被震撼得失去了所有反抗和逃跑的能力。

  辛迪加客人用一只手捂了一会儿眼睛——或者说脸上的那个洞,然后再松开。血已经止住了。

  他弯下腰,将头目脖子上的刀拔了出来,用头目的裤子抹干净,塞回口袋里,然后又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两把枪。甚至完全不在乎背对着瓦格尔他们三人。似乎认定——知道他们三人完全没有能力威胁他。

  然后辛迪加客人才转过身来,对着又一名劫掠者。

  “现——嘶嘶——在,你,”从他喉咙发出的机械合成音变得嘈杂而充满杂音,似乎是刚刚的战斗中,发声的装置受到了损害。“嘶嘶——滋滋——赏金猎人,庄维克,和,他的——嘶嘶滋滋滋——囚犯,去了,哪里?”

  那个劫掠者张开嘴,闭上,又张开嘴,闭上。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然后他死了。

  瓦格尔身边站着的最后一个人,甚至还没等辛迪加客人向他看去,就自己原地歪倒在了地上。是装死还是真的晕过去了?瓦格尔无暇顾及。

  因为只剩下她一人了。

  “你,能,回答——嘶嘶滋滋——问题,吗?”

  说话,说点什么。不然你就要死了。瓦格尔在心中自己对自己说。不仅如此,她还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仿佛想在死前多跳几下。

  “赏金猎人,庄维克,去了,嘶嘶嘶哪里?”

  辛迪加客人举起枪。

  “我知道——”最后一刻,瓦格尔终于逼迫自己发出了声音。知道什么?她知道什么?她必须继续往下说,为了自己的命。

  “他说,他要去黑摩尔……”

  “错误,答案——嘶嘶——”

  “等等,我没有说完!等等!”她连忙打断了辛迪加客人的话。“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走的,不是……你那条路。”

  对着自己的枪口低下了。瓦格尔的心跳速率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正在因为找到了一线生机而急剧加快。

  “哪里,指路。”辛迪加客人终于彻底把枪放下了。

  瓦格尔迈着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带着辛迪加客人走到外面的夜色中。

  “这——这边——”她拼命回忆着赏金猎人庄维克,和他的三个囚犯最后离开他们时前进的方向。她伸出手指:“他们,走的是,这边——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嘶嘶。”辛迪加客人喉咙的声音正在逐渐恢复正常。但从身后传来的不仅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有拔枪的声音。

  我还是要死了吗。杀人灭口吗?瓦格尔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但枪声没有传来,她只听到了熟悉的,手枪换弹匣的声音。

  “辛迪加,感谢——嘶嘶——你的,情报。再见。”独眼的辛迪加客人越过瓦格尔,沿着瓦格尔指示的方向,大步前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消失在瓦格尔的视野中。

  但瓦格尔还是在原地站了很久,似乎是确定这场噩梦彻底结束了,才转过身,抬起腿,麻木地走回原来的地方。

  同伴——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同伴的九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至于逃掉的那个,一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刚刚在瓦格尔身边,没有中枪,却也自己倒下的那个人。

  是杰弗里。他也已经死了。是腿上的枪伤出血过多死了吗?还是吓死的?

  瓦格尔不知道,不关心。她找了一处看不到这些尸体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动不动。

  一直到太阳出来,阳光透过天顶的帆布,投射在她的身上。

  瓦格尔觉得自己终于冷静下来了。

  其他人都死了。但她还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她还活着。她连续打开了几个打包好的包裹,直到找到装着食物的那一个,然后背在了背上。至于枪。她几次拿起枪,又丢了回去。1

  她再也不想当什么劫掠者了。而君临世界的女武神的梦。也该结束了。1

  瓦格尔背起包裹,大步往南边——被圣堂占领的聚落的方向走去。1

  而她一直空白的大脑中,此刻才又多出来一个新的想法。3

  赏金猎人庄维克。请替我,替我们,宰了那个辛迪加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