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遗忘面孔

　　“难道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预言，你还要自我了结吗？”

　　两人争论稍有升级的趋势，但这不断攀升的气势在莉莉翠绿的眼眸中再次隐隐出现泪水时停滞。

　　德费特姆只能整张面孔扭曲在一起，将手中的属于杰尔德伯爵的空间戒指丢给女孩，而后转身离开了帐篷。

　　毕竟，即使是被莉莉有自我放弃倾向的发言刺激到的德费特姆也难以否认地清楚一件事——即使他可以找出一百种理由，但在这整个世界上，会相信诗人无害的也不会超过个位数。而且这些人里，往往不包括诗人本人。

　　在阿米库斯死后，德费特姆翻找过有关前几代诗人的记录，这些人全都像白痴一样，在力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若是还没有被讨伐，就纷纷或是自我了结，或是主动放弃生机。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阿米库斯算在内，因为阿米库斯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自己。他也没法从过去已经开始镀上岁月痕迹的记忆中，探寻到阿米库斯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对他自己进行传送会被结界阻拦。

　　德费特姆一直觉得那就像是一个借口，但他不敢去相信，因为这也是他能够减少自己当时离开的负罪感的借口。

　　于是理所当然地，女孩在争吵声归于平静时并没能释怀，但当即自尽也绝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即使一直以来都被教导着诗人是怎样的灾厄，但在那之前起码还得完成爸爸的要求，得先到那个避难所去看看；还要去见见莱瑟老师。

　　除了这些具体的目标，女孩还有一种茫然无措中诞生的莫名求知欲。变成诗人，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来得太过迅速，她想要做些事、了解一些事，但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就好像她所掌握的这股力量本身，无序且混乱。

　　………………………………………………………………………………萝莉祈祷中…………………………………………………………………………

　　同样是无人之地，但现在的小路显然比之前的深林更贴近人迹。但对于路上的两人来说，存在人迹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时距离上一次争吵已经过去了两天，连续两天昼夜不停地赶路后，两人已经算是脱离了伯爵领的位置一路想着杰尔德伯爵提到的避难所前进。

　　出于速度着想，德费特姆在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甚至还买下了一辆马车。因为不想节外生枝还被磨坊主抬高价格小坑了一笔。考虑到他二十年来一直在四处流浪，这辆马车对他的财政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以至于现在，德费特姆便一边握着缰绳一边越想越气。

　　莉莉则坐在马车的车厢中，有些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一张纯白的面具。

　　面具只有双眼的位置开口，通体雪白，白得一尘不染，反而看起来有些可怖，但女孩却总觉得这上面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个东西戴在脸上……不要用坏了。”

　　一天前，即将进入那座村庄的时候，德费特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这个面具交给了她。从德费特姆的表现女还可以看出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哪怕还处于十分迷茫的状态，她依然郑重地点点头，接过了面具。

　　“快到黑水镇了。”

　　德费特姆的声音突然从马车前面响起，打断了女孩不过回溯一天的回想。话语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在，这两天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不是必要的时候便沉默不语，即使开口说话也尽量简略。即使是这样，大多数时候也是德费特姆说，女孩保持沉默。

　　就比如现在——

　　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将手上的面具向脸上一按。冰凉幽深的触感顿时透过脸颊柔嫩的肌肤传来，连神经都微微有些刺痛。也不需要绑带或是其他的固定措施，面具仿佛成为了脸这一部位的延伸。

　　女孩移开手，看向由稍显浑浊的玻璃制成的窗户上淡淡的倒影，一张几乎没有特点的年幼女性面孔映入眼帘；而当她移开视线的时候，脑中关于刚刚那副面容的记忆也跟着褪色几分。

　　遗忘面孔——很合适的这副面具的名字，就如同它之前的那些主人一样，除了名字以外的东西都被遗忘了。

　　按照颓废大叔的说法，这个道具本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但因为现在已经处在破损的边缘所以变得不稳定。为此，在女孩第一次戴上面具的时候，他还曾带着几分期待地等在一旁，期待着能出现几分奇迹。

　　但可惜并没有。

　　“好了。”

　　听到后面传来的纤弱声音，德费特姆心中稍定。这里距离黑水镇已经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杰尔德所说的避难所应该也在这附近。虽然这几天时间，教廷一定已经在附近的聚居地贴上了画像，但莉莉已经戴上了那个面具，面具上的力量只要不是拥有特别强大精神感知的人不会发现异常。

　　自己虽然没有其他同样功能的道具，但这一张满是沧桑的颓废面孔早就已经被埋藏在时间的河流之中了。

　　换言之，即使黑水镇附近有教廷的成员巡查，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德费特姆也可以快速地完成杰尔德交给自己的任务。

　　本来以为会是条不归路，现在看来还是挺简单的嘛。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德费特姆不由陷入了新的迷茫之中——在完成这个约定之后，自己又该去做些什么呢？

　　他略微回过头，仿佛能透过木板槅门看到门后女孩单薄的身影，如同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只会略微应声或是无声啜泣。

　　虽然不知道女孩以前的样子，但是和阿米库斯完全不一样啊。那家伙无论是发现自己是诗人之前还是之后，好像一直都是一副坚强乐观的样子……除了最后那几天……

　　“……”

　　德费特姆摇摇头，发出无声的叹息。

　　完全让人放心不下。

　　但多上自己真的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吗？和拥有这个名字的自己待在一起的话，真的不会让原本会成功事也毁于一旦吗？

　　思绪飞逝，马车则以匀速向前，很快，小镇的影像便在他眼中愈来愈近。黑水镇没有城墙，只在外圈设立了一些木制的哨塔。德费特姆眯起眼睛，哨塔上的景象在他眼中也越发清晰。

　　“！”

　　清晰的人影映入眼帘，德费特姆原本有些轻松的神情顿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