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灯火

  对于这支恢复了士气,在第五天一大早就再次踏上旅途的小小队伍,上天给他们的“奖赏”是——

  过了正午之后就开始倾盆而下的暴雨。1

  没有间断,毫不留情。乌云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占据了目之所及的天空的每一寸角落。雨水溅起的泥土吞没了那条脆弱的道路的痕迹,遍地的泥泞像蛇一样缠绕着他们的脚步,让他们步履维艰。

  而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场所。时不时劈过天空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消了他们任何在树下躲避的念头。

  放弃了囚犯的伪装,斗篷,披风,毛毯都用来作为挡雨的工具。四人的小队伍在雨中艰难地跋涉前进。1

  捷娜一度建议416返回之前的小屋休息,但被他拒绝了。

  416起初认为类似这样的田地结构,不远处一定会再有一间供农夫休息的屋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农夫们的毅力和劳作的艰辛程度。

  雨水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流入他的眼睛,但被那层特殊的隔水膜挡住,无法影响他的视力。但就算这样,416也无法透过密集的雨滴得到良好的视野。

  在他身后,塞拉已经背起了莉莉娅,捷娜则背着背包,继续跟着416前进。

  他们已经冒着这雨前进了四个小时,但这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416已经开始准备第二个方案,如果再前进一小时,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他就要让塞拉她们适量食用一些聚合糖——并且是带着上面的涂层一起吃,用来快速恢复体力,然后继续前进。

  但无论如何,不能停下来。只要停下脚步,累积的疲惫就会加倍地袭击而来,而在雨中休息还会让体温进一步降低,体温降低又会带来倦意和更多的疲惫,让她们难以再次迈出脚步前进。

  四十分钟后,416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卡车,停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但是没有灯火。

  416起初以为它是抛锚了,但随即,他看出这辆车是被遗弃在这里的,并且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让三人暂时停留在原地,而自己一人前进到卡车前侦查。

  卡车一侧的轮胎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地上的泥泞之中,甚至还要更深一些。而其中一些轮胎已经完全破损——是被枪弹打爆的。

  车厢上也有分布的,漆黑的弹痕。是被霰弹枪击中留下来的。416想起了之前那栋小屋里的霰弹枪弹药。

  驾驶室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一边的车门已经不翼而飞,任凭雨水泼洒进驾驶室中,已经难以胜任避雨的场所。

  至于相对封闭的车厢,里面却放着几个脏兮兮的大罐子,封口还经过特别的加固。上面是一个熟悉的“天堂时代”符号:波浪线上面的骷髅。剧毒化学污染品。危险!他丝毫不打算去检查里面装的什么。但从特派员的身体反应来看,既没有辐射也没有泄露或者有毒气体挥发。

  但依旧危险。

  他一点也不打算让塞拉她们躲进这里面来避雨。这样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漏风驾驶室,可以用斗篷把车门开口的地方遮住。就在416下定决心的时候——卡车更前面的方向,传来了灯光。从屋子的窗户里传出来的,令人振奋的灯光。

  416招呼后面的三人跟了上来,让她们先躲进驾驶室里,叮嘱她们绝对不可以睡着后,只身往灯光的方向走去。

  没几步,房子的轮廓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中,挺立在暴雨之中。他走上前去,用力敲响屋门,等待着。

  片刻后,门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呀吱呀”声,打开了。先从门缝伸出来的,却是一对漆黑的枪口。

  “谁谁谁在这种天气敲人家的门的。咳咳咳!”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门后的人才在416面前现出真容。一个老人,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布满了白浊,但另一只却依旧锐利,紧紧盯着416,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他的双手稳健地拿着手里的霰弹枪,即使在刚刚剧烈咳嗽的时候,枪也没有晃动过,一直正对着416,手指看似松垮垮地勾在扳机上——实际上却比一直紧绷着更合适应对突发状况。

  一个用枪的老手。很可能是个老兵。

  416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手上没有武器。他觉得自己大概只有九成把握能在老人开枪前将他击倒。实在是太危险了。

  “放松,老先生。我们只是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你看这雨突然就下个没完了,我们已经冒雨走了三个小时了,才见到你这么一栋屋子。”

  “你——们?还有别人?”老人狐疑地问道,他的那只眼睛瞥了一眼416身后,但马上回到了他身上。

  “是的,除了我,还有三人。两个女人和小孩。她们躲在那边的车子里。方便让我们进来吗?我们会付钱的。”

  “女人和小孩?那快点让她们从车上下来,车上有脏东西。”老人放低了枪口。“不过,你最好别给我耍诈。”

  “感激不尽。”416转身跑入雨中,向卡车那边跑去。

  十分钟后,湿漉漉的四人接连走进了屋子。她们低着头,沉默不语,继续维持着“庄维克的囚犯”的人设。

  老人让她们坐到了正在燃烧的壁炉前取暖,然后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要换衣服可以进去里面换。”他嚷嚷着。

  “你要干净的,不用的衣服吗?她们的衣服全被雨淋湿了。”416问道。“我一样会付钱的。”

  “这不是钱的事。”老人犹豫了一下:“我找找。”他走进另一个房间,然后带上了门。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片刻后,他拿着一堆旧衣服走了出来,丢给塞拉她们。

  “我老婆的。她个子比较大,穿起来可能有点宽松。而且我没有孩子的衣服。凑合一下吧。去那个房间里换。”他指着之前已经打开了的房间。

  塞拉捡起衣服,对着老人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带着捷娜和莉莉娅进去了。

  看着门关上后,老人才回过身,继续打量着416。

  “多谢了,老先生。开个价吧。这雨一时半会还没有停的意思,我们可能要在你这里借住到明早再走。”416掏出一叠铜板,放在身边的桌子上。

  “钱的事情不用着急。我有几个问题要先问你。”老人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我不觉得你和那几个姑娘是同伴。你是谁?老实回答。”

  “我叫庄维克。是个赏金猎人。”416耸耸肩。

  “很好,庄维克先生。现在,告诉我,她们是奴隶吗?”

  “看得很准。”

  “第二个问题——”老人手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把霰弹枪。他举起枪,再次将漆黑的枪口正对着416:“你是奴隶贩子吗,庄维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