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海神尼普顿,许愿者

  我们告别贫瘠的沼泽地带,来到一处稀松的山林中。山林的左侧,是一大片肥沃的湿地。湿地与山林的间隔处,有一条已经干涸的,满是淤泥的河道。小路就在河道旁,因为太久无人打理,遍布杂草。

  城镇就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湿地附近,但具体在哪里我还没有发现。时间已到了中午,我和文楚稍作停顿,进行了简单的午餐。随后继续赶路,沿着河道旁的小路前进。

  不多时,我发现了一个正在干枯河道里“钓鱼”的小男孩。年纪看起来比文楚还小,此时正蹲在河道旁的防堤上安静地看着河道。

  “你好?”我坐在马车上向他问路,“能告诉我们附近的城镇怎么走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身。他的脸上,就和他身上一样满是泥垢,手中拿着细小的鱼丝。眼神充满敌意,像是把我们当做入侵者一样。

  我朝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但小男孩依旧没有回答我。而是转过身,就当我们不存在一样,继续着他的钓鱼工作。

  我和文楚走到他的旁边。在满是淤泥的河道里,被他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大坑。从湿地渗透过来的水在坑中汇集,形成了一个浑浊的小水沟。

  小男孩蹲在水沟旁,不停的抖动着手中的丝线,小水沟也因此泛着涟漪。在他身旁,放着一个铁桶,里面有一团看起来像是鱼饵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你是在钓鱼吗?”文楚好奇地问他。

  小男孩看了文楚一眼,依旧没有回答。我在他纯净的眼眸中感受到他的低落,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对我和文楚不屑一顾。

  这是一条早已干涸的河道,不可能有鱼。所以在我眼里,小男孩钓鱼完全是在自欺欺人。我决定陪着文楚在此观望。

  过了几分钟,小男孩将鱼丝从水沟中提起。在鱼丝的末端,并不是我猜测中的鱼钩,而是一个直直的钉子。

  小男孩将空无一物的钉子拿在手里,将散发着腥臭味的“鱼饵”附着在钉子上面,然后再次将它投入水沟里。 “太公钓鱼??”我更加困惑了。

  “你这样不可能钓得到鱼吧?话说,这里根本也没有鱼呢。”

  文楚再次提醒小男孩。

  他露出不耐烦地表情,终于开口说话了。

  “钓鱼钓鱼的说个不停,你们是笨蛋吗?我根本就不是在钓鱼啊!”

  “那你是在做什么?”文楚好奇地问道。

  “我在进行仪式!我在向尼普顿大神许愿!”

  尼普顿?我知道是古神话中海神的名字。

  在圈内,随着大海因环境恶化而蒸发殆尽,与大海有关的所有神话故事,都被人们所熟知着。

  我诧异于从小男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于是向他确认:

  “你在向海神尼普顿许愿?”

  “海神?'海'是什么意思?尼普顿大人才不是什么没听过的海神,尼普顿是大神!是护佑着我们的守护神!”

  生活在圈外的小男孩,并不知道“海”是怎样的存在。但既然他们的守护神被称作“尼普顿”,应该确实存在着我所不知道的关联。

  更何况,圈内确实存在这种,向海神尼普顿许愿的娱乐活动。

  库达贝斯,作为圈外的实际管理者,我感觉我抓到他的踪迹了。

  在向我们说明后,小男孩再次投入到他的许愿中。我决定等到他的“仪式”完成,跟随小男孩前往他所在的村落或者城镇。

  “欸!你在许什么愿?”

  文楚兴致勃勃地凑到小男孩身边。见小男孩不搭理她,文楚有点扫兴,又转过头一脸期待向我提议:

  “明羽,我们也来许个愿吧!”

  “你们不要捣乱!这是我用来许愿的!你们要许愿,就自己去做一个许愿池!”

  小男孩连忙将文楚推开,文楚的裙子粘上了他手上的泥垢。我有点不高兴,但文楚好像并不在意。

  “许愿池?要怎么做?我不会欸…要不你帮我们做一个吧?”

  “那种东西,当然要自己做的才管用啦!”小男孩一脸嫌弃。

  许愿只不过是一种迷信,我知道不论是不是自己做的,都不可能会管用。但我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去强加到文楚和小男孩身上。毕竟他们年纪还小,乐衷于此也很正常。

  “那你就先教教我嘛!”

  文楚死缠烂打,不肯罢休,一直不停地要求小男孩教她怎么做许愿池。最终,小男孩一脸无奈的站了起来,拿着铁桶准备离开。

  我连忙向他问道:

  “我们能去你家里借宿一天吗?”

  小男孩没有搭理我,沉默地沿路走着。文楚跟在小男孩身旁,示意我跟上他们。我连忙跑去驾驶马车。

  “你叫什么名字?”文楚问小男孩。

  “我们是旅行者哟!我叫文楚,明羽叫做明羽。”

  “不对…那个马车上的人是我哥哥,叫做明羽。”

  文楚指向身后的我,更正了自己的说法。我被她那句“明羽叫做明羽”笑得捧腹,文楚也因此露出羞愤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小男孩依旧没有搭理文楚,于是文楚继续搭讪。

  “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这里来许愿?很危险哟!家在哪里?就让身为旅行者的我们护送你回去吧!”

  “你不觉得你们很讨厌吗?”小男孩终于没忍住,“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还要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驾驶马车跟在文楚和小男孩不远的身后。面对小男孩的嫌弃,文楚依旧热情满满地问长问短。

  我沉醉于这种场景。但同时也在内心感慨,像这样的场景,我能守护到什么时候呢?

  “IFER”在超负荷运行,总有一天会迎来崩坏。但我没办法登出这里,所以潜行在此的意识也会随之一同崩坏吧。

  我不知道那一天还有多久到来。但愿能在此之前找到库达贝斯,拿到通往“肯瑟尔”的钥匙,然后带文楚去到更多未曾去过的地方。

  改写文楚命运…如今的局面是,或许在决定文楚命运那一天到来前,我就会随着“IFER”一同毁灭。

  这样也好,就不用看到文楚被“勋爵”从我身边夺走的场面了。这算是一种自我沉醉吧,我很清楚,但无所谓。

  “我许愿尼普顿大神能早点回来。”

  小男孩声音里透出失落,也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通过死缠烂打的搭讪,文楚已经让小男孩放下防备了。印象里,刚刚文楚是问了他许愿的事情。

  “尼普顿大神,跟我们一样去旅行了?”文楚好奇地问。

  “不,大神很早就已经死了。但妈妈告诉我,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已经死了...还会回来?”

  “大神是不会死的。只是在凡间的身体会死,但很快他又会换一个身体活过来。”

  小男孩十分确信地向文楚解释。文楚晃着脑袋沉思,试图理解小男孩的意思,但还是没有想明白。

  “还是不懂...那他回来了又会怎样?”

  “尼普顿大神回来了的话,莱姐就不用去侍奉他了。”

  所以那个“莱姐”,是在侍奉尼普顿吗?回来了...就不用去侍奉。不只是文楚搞不懂,我也同样一头雾水。

  我驾驶马车跟在后面,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道路在山间蜿蜒,左侧依旧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湿地草原。茂盛的草原把草叶下的水完全覆盖,只能偶尔看见一两处暴露在外的水洼。四周完全看不到村落的影子,更别提城镇了。 “希维!”

  在我打探着四周环境时,道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她大声叫出了小男孩的名字,然后警惕地打量着我和文楚。

  那是一个年龄约摸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像是缺乏营养,她面黄肌瘦。穿的衣服十分破烂,但看起来像是认真整理过,既干净也整洁。

  给我的感觉,这个少女像是身处在贫寒家境中,但仍旧试图让自己穿着体面。说起来,这个名叫“希维”的小男孩,同样衣衫褴褛,只不过被泥垢覆盖我先前没有留意到。

  “快过来!”

  少女站在远处警惕地盯着我,并且朝希维喊道。希维跑了过去,少女便连忙将他拉到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

  少女的目光在我和停在原地的文楚之间来回扫视。我看到她的身体因畏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十分坚定。

  “莱姐,他们是旅行者,不是寨子里的人。”

  希维拽住少女那经不起拉扯的衣袖,向她解释,我也连忙点了点头。

  “旅行者?你们真的是旅行者?!”

  少女的眼神依旧警惕。但对于“旅行者”这个词,她看起来既怀疑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表情。她的眼睛,在警惕中迸发出灼热光芒,就好像得知我们是旅行者之后,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一样。

  所以她,或者她所在的村落,十分渴望得到旅行者的帮助吗?

  “我们确实是旅行者。我们希望能够去你们的村子里暂住。能带我们去吗?唔...旅行者的证明的话...”

  想起她在警惕,我打算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旅行者公会提供的旅行者签证。但没等我拿出来,我的手还停在口袋中,她就连忙在慌乱中躬身向我说道:

  “不必了...尼普顿大人。我这就带您前往。”

  “尼普顿??”我愕然反问。

  所以说,他们是把旅行者当做海神尼普顿来对待吗?

  少女没有对我解释,应该是距离太远,没有听到低声的反问。她示意我们跟上,拉着希维的手快速离开。

  “别再做傻事,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了。很危险知道吗?我找你很久了,万一被寨子里的人发现怎么办?万一我们都被抓走,你要妈妈怎么办?”

  少女低声数落着希维。希维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由少女拉着前进。

  我以为我们即将前往的是一个贫寒的村落,“尼普顿”只不过是对旅行者的敬称而已。但当我们到达眼前的这个“部落”,我发现事情远远不只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