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梦做了很久,始终没有个头,他总是梦见他变成了一个名叫李想的青年,在一个在他理解之外的世界上山找泉。
以往每次都会因为不明原因躺倒在泉水旁为结尾,但这次似乎有了新的改变——一个几乎能把他脑瓜子震碎的铃铛。
但托这个铃铛的福,他总算摆脱了这个梦,作为僵尸的他现在总算能稍稍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
虽然依旧僵硬,而且几乎没法动弹。
但好歹能感受到了,这样就不用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哪两个道童给剁碎了喂给其他僵尸当材料。
但除了左手拇指,他基本上没法再动哪怕一个指头。
脑子浑浑噩噩的,思维也不太敏锐,身上仅剩的思绪也因为用来做梦没法有更多的作为。
身体没法动弹,眼睛也睁不开,也就嗅觉和听觉好使,导致他对外界的感觉都十分模糊,但作为僵尸的他来说也只需要这两个感觉。
但现在不做梦了,应该就能好上不少,应该很快就能动了,再不济,跳也行吧,他每天除了竭力控制自己,也就这点想法了。
“喔喔喔~”
极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儿的声音,他很讨厌,但又不能捂住耳朵,只得默默受着。
但这也意味着那两个道童要来上药,他得提前做点准备:活动他的拇指,防止他们把他当成没用的腐尸给扔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的味道从门口飘来,但有点不对劲的是这味道有些许的不对,今天的味儿有点像酒里泡了蛇胆,气味浓郁辛辣,全然不像哪两个道童,闻起来跟块木头似的。
哦,等会,他使劲闻了闻,算是闻到了点木头的味道,还参杂着点血腥味,应当是活不了了。
“吱呀~”
门被打开,从屋外走进来一浓眉大眼的和尚,右手提着把戒刀,左手里提着一串耳朵,其中就有俩和照顾他的两个道童的气味一样,如他所料,这赶尸一道被这大汉杀了个底朝天。
“空!”
除开他,边上十几具同类闻着血腥气就开始不安生起来,把身下的门板牌匾撞得哐哐作响,一具白身透着紫色的家伙就这么蹦了出去,锋利的指甲就这么直戳向和尚。
“如此妖祟,嗜血成性,洒家这就给你超度了去!”只见哪和尚弃了耳朵,双手紧握三尺戒刀,背后似有明王法相,刀身亮起金光。
只一划,那只几乎成了白僵的道友就成了两截,干瘪的内脏散落一地,在日光中燃成灰烬。
虽然他看不见和尚怎么解决了哪位可怜的兄弟,但他能闻见味儿,只是一刹那,那股子浓郁的腐臭气息就消散的干干静静。
这人很强!而且很危险!
“接下来是你们,洒家这就为尔等超度。”
和尚洪亮的嗓门吓了他一跳,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他作为一只僵尸无欲无求的,但好歹也有求生欲这种基本的东西,全部的精力从别处调动过来,只为了能控制这具僵硬的身躯。
不知是垂死挣扎效果绝佳,还是现在生死时速没有退路,他终于解锁了个新的躯体:他的眼皮。
这就是他努力的结果,而且虽然眼皮子能动了,但这会儿他脸正朝上,除了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房梁,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和尚倒是没一刀一个解决,只是再提刀一挥,茅草的盖头就这么和房梁一块飞了出去,轰的一声倒在一边儿,阳光直直的射进来,均匀的洒在每个尸的脸上。
就像烈火强上了干柴,一众尸彭的化作了一只只火把,燃气的黑烟伴着那和尚的刀气随处飘扬。
但他没事儿,虽然的确有点灼烧感,但既没有着火也没有冒出什么诡异的金光,他还是躺在他那块有些小了的牌匾上,一动不动。
“咦!”
和尚自然看到了尤为突出的他,三两步从门外走到跟前,大手挠着脑袋更想不明白了。
“嘿!这就奇了怪了?”
和尚斩了度了一辈子尸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不似其他僵尸一般,这具尸非但皮肤白皙如玉,而且长相俊美,雌雄莫辨,瞅久了还有点模糊的感觉——越看越觉得越漂亮,比一般女鬼还要美艳动人。
和尚早就去了五欲,现在却还生出这样的想法,足以证明这尸有多特殊,但不论再怎么特殊,也是一具尸体,到时化作僵尸会有何种作为,他甚至无法想象那等光景。
“这玩意儿留不得!”
越是想,就越发觉得这尸身留不得,这和尚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又是三两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再往哪吹风的房顶上扯了些茅草,经文也不念了,咔擦一声火就着了。
“别!”
这声有些像行走在沙漠几日没进一口水的旅人,嘶哑到几乎听不清讲些什么,但和尚作为一名修行者,还是听的分明。
说话的正是眼前的尸身,在他的努力下,终于攻破了声带,他能开口了!五感回归了四感,只剩触感未归,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会和同类一般,口不能言,眼不能视,但现在总归是好事。
和尚闻声一掌把火拍灭,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简单的事儿变得越来越怪,眼前这算是尸还算是人他亦有些分不清了,抬起手里的戒刀,想着要有什么异动就一刀剁了这厮。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和尚手上留情,嘴巴可不留,对着这动弹不得的尸身诵起佛号,身后佛光大盛,但依旧无效,哪机灵的眼珠子还是滴溜溜的转,嘴巴磕巴磕巴不知要说些什么。
“水...”
李想终是说出句话来,他不知要说什么,便随便喊上一句最记得的,看着这和尚惊诧的把刀放下,应当是被吓跑了,想着也有些惊喜,万语千言,仅这一个字就给他蒙对了。
不多时,和尚就端着一个缺碗跑了过来,碗里装的是缸里的井水,这本是被扔屋檐下接雨水的,但其他碗大多溅了血,他实在不敢把有血气的水接给李想喝,万一尸变,又是一场恶斗。
没等李想反应过来,视角被和尚从向上调整到了斜向上,头脚砖头形成标准的七十五度,一碗清水从干燥的唇角往肚子里钻。
好甜!
他作为一个僵尸已经失去了拥有味觉的资格,但此刻一碗清水下肚,清澈甘甜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传来,僵硬的身子也似乎被这口水化软下来,顺着墙就这么坐了下去。
“呼~”
和尚送了口气,就目前来看,他没做错,眼前的这个应当是进入了假死状态,曾见过一次,只是不如这般还能把身形保持的如此饱满就是了。
如今救人一命,又增添一桩功德,和尚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戒刀。
“洒家今个赚了,买一钱送一钱,要是买酒也这般就真是好事成三了。”
李想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和尚,很难理解这和尚在高兴些什么,但不妨碍他活动手脚,虽然依旧几乎不能动弹,但他已经能感知到自个的指头了。
“水!”
如今他说得清楚,哪碗水似乎带着他的口齿也清晰了些,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和尚,期望这和尚能再给他一碗。
“麻烦,洒家今晚就给你寻个去处!”
只见和尚从兜里掏出个麻袋来,把绳子一系,再往肩头一抗,提起哪串耳朵和三尺戒刀唱着山歌就这么离了这片养尸地。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金嘎达,银嘎达,还嫌不够,”
“天之大,地之大,你娃莫牛!”
悠悠扬扬的山歌回荡,惊起飞鸟一片,一个和李想梦里伊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在养尸地废墟嘴角微扬。
“我只能帮到这了,日后看你自己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