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娅清醒的时候已是深夜。
一盏灯小心翼翼照亮半张床铺，让她看见了立在房间正中央，似乎正在等她醒来的老者。
老者背对着她，但是无论是高冠下散落的金发，还是特殊制作的、绝不会让人把信徒白衣弄混的白金服制，亦或者是最明显的手上那根权杖，都昭示了他的身份。
西娅安静地下床，以信徒之礼奉上恭敬：“冕下。”
老者转过身来，与迟缓的动作不符的锐利目光射着西娅的脑袋，语气庄严里透着对她的满意：“好孩子。”
他没有让西娅起来的意思，西娅便也不起，依靠着外表谦卑假象，脑海里疯狂分析情况。
她应该是被卡西欧偷袭了，倒是没想到他会给教皇联手，失算；不过，卡洛儿怎么样了？塔巴斯应该是没有被撞见的吧！
教皇似乎看穿了她，权杖轻轻敲击地面打断她的思绪，他好像微微弯了腰，头上声源近了些，衬得他语调里奇怪的起伏更为诡异。
——一瞬间让西娅想到了海伦娜，但海伦娜的语调不会让人这么毛骨悚然。
教皇低吟着颂词，忽然问她：“你听到了吗？”
西娅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伴随教皇诡异语调的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绝望哭叫，许多人许多人在哭叫，其中夹杂着各类混乱之声。
有疾跑的声音，有东西被撞翻的声音，甚至还有肉体砸在坚硬地面时的沉闷声音——但是这些里面最让人难以忽视的……
是一种非人种族桀桀怪笑的声音。
西娅浑身一颤。
她依然没有抬头，不知道这位教皇在想什么之前，西娅连手指都不敢轻易动弹：毕竟戒指只能使用一次，若是触怒教皇，她必死无疑。
教皇明显很满意她的谦卑姿态，他伸手按在西娅发顶，带着施舍又像逗弄小狗的抚摸。
西娅第六感疯狂拉响警报，无论是与人接触的不适，还是这位老者明明行将就木却浑身上下都透着野心的气势——这些都让她感觉到十足的危险性。
她并不知道教皇有没有看穿她的伪装，正迟疑不决地思考何时开口能显得她的“忠诚”的时候，教皇却突然抬了手。
他退后一步，放在西娅身上的目光没有那么大威慑力了，却感觉依然带着刻意……
刻意的什么？西娅想不明白。
“好孩子，伟大的神明降下了神谕，它指示你去了何方？”
将她离家的原因归为神谕？那是否，教廷宝物的毁灭并没有人怀疑到她身上？所以卡西欧只落得个轻罚，而不至于是久治不愈的鞭刑？
毕竟看护不力跟包庇女巫可不是同等级别的罪名。
西娅一边想，一边恭顺回话：“西方，它让我往西去。”
不好意思了，反正精灵族向来被誉为“神明之子”，说给谁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她听到了。
西娅在心里耍了个赖，教皇却迟迟没有再开口，一时间站着的人与跪着的人竟然形成了微妙的……
对峙？
西娅忍不住思维发散，回想起刚刚一举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等等，对峙？
电光石火间，西娅终于感觉到了那股不对劲：教皇这个反应，很明显是在试探她。
只是，这演技是不是过分拙劣了？传说中神挡杀神的教皇……又为何要试探她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
姑且按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且暂时不能杀人夺宝的想法来算吧。
西娅身上最特异的大概就是一身魔法免疫体质，虽然自以为瞒得很好，但是卡西欧都知道了教皇没理由不知道。
难道，是找到了什么办法，想让她重现蔷薇之心的荣光？
教皇气势的压迫力越来越重，西娅丝毫没有反抗，即便呼吸困难也优雅地双手交叠在地上，头低顺的垂着。
良久，他终于出声：“起来吧。”
空气瞬间一轻，西娅克制却仍然显得贪婪地大口呼吸，狼狈样子让教皇语气温和了些。
只是这种温和让西娅总觉得自己听出一点轻视来：“感谢神明的庇佑，你平安无事。”
“感恩冕下的慈悲。”说完，西娅虔诚地低声同他一起念祝祷词。
这些礼仪都是她自小就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希尔家族的教养不允许嫡出失礼，而希尔夫人也数次告诫她：面对教廷，宁可礼仪繁杂一件件慢慢来，也不可有一点疏忽遗漏。
西娅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贵族之间为什么如此推崇这些华而不实的礼仪了，原来是为了教皇的喜好。
倒也可笑，她想。
祝祷词念完，紧接着教皇忽然又问：“神明爱世人，世人敬神；神明庇护他的子民，他的子民该以何回报？”
在西娅听来，这话有种引诱，或者说催眠的感觉，不算是魔法，更偏向心理引导。
“回冕下，我们该以虔诚的信仰，以永不磨灭的爱，以无法撼动的力量，乃至我们的一切来回报。”
教皇终于满意，“好孩子，你是一位完美的淑女，神合格的子民。”
“谢冕下赞誉，西娅一直以此为目标而努力。”
西娅猜他点了点头，随后抬脚离开，只是走出门口之后，突然站立。
西娅一直潜心听着脚步声，声音停止之后浑身绷紧不敢乱动，直到……教皇声音再次响起：
“我还会再来，希望那时你已成长到能够为神明付出一切的力量了。”
随后终于离开，独留浑身冷汗的西娅支撑不住的伏地吸气，一边惊惧地分析发生了什么。
教皇，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不直接来拿？在等什么？
一股奇异的撕裂感传来，西娅抬头，看见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海伦娜？”
海伦娜依然是首先用纤长手指点点她额头，随后递给她一只手，西娅顺着力道站起身，有些腿麻的退后几步坐回床上。
看着她狼狈模样，海伦娜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还不错，他似乎很喜欢你呢。”
她说着转过头，眼神亲昵地对西娅眨眨眼：“别误会，我是说，作为一名信徒，你演的十分让他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