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劫匪的午后

  我驾驶着马车行驶在一片丘陵地带的泥路上。微风吹起我那不合身型的宽大风衣,在我身后的车厢,文楚正越过车厢栅栏伏在我的身上,玩弄着我凌乱的头发。

  此时正是午后,我们刚刚用完午餐继续旅行。马车轻微扬起了道路上的灰尘,随着清风,灰尘也跟随着我们一同迈进。

  道路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丛,在远处丘陵上生长着稀松的树木。温和的午后阳光,在地面上洒落着零碎的倒影。再并上略带凉意的微风,时时刻刻都在勾起我的睡意。

  但马车还是在不徐地前进着。不多时,我驾驶马车来到了一座丘陵的顶端,然后停在了一棵大树前。

  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奇怪的人。

  一个略显邋遢的中年男子,此时正躺在树下悠然的睡着午觉。马车在他身前停下时,他只是侧了个身,露出了之前被双手枕着的手枪。

  枪身被精心保养着,在树荫下零碎的阳光中反射着银光。与胡子拉茬的男子相对映,我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唔...趁着我还没有开工,小鬼们有多远滚多远吧...”

  他朝我们睁开了一丝眼缝,但又立马闭上了。这样说完后,男子又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像这么好的天气,不如我们也在这睡一会吧?”

  像是被男子传染,文楚也打了个哈欠,同时向我提议道。

  微风轻摆着树叶,光斑也在随着叶子轻舞。说起来,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从离开提波尔平原,已经过去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旅途进行了这么久,几乎没遇到过这种适合午睡的天气。

  这里的位置当然也很不错。但是,睡在一名带着枪的陌生男子旁边总归是值得考虑的。

  可在我犹豫时,文楚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去了。

  “要再经过一个像这里一样合适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哦!”

  文楚打着哈欠,试图打消我的疑虑。她来到男子的不远处,毫无防备地就躺下了准备午睡。

  我叹了口气,只好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我将马车拉到一旁的一颗树前,然后将马身上的束缚解开。将马系在树干上,又从车厢中拿出一把麦草放到它的身前。随后,我也在文楚旁边躺了下来。不多时,我就听到了文楚也发出了轻鼾。

  我总归是要稍微提防一下吧?

  但男子与我想法截然不同。对于我们在他身边不远处躺下午睡,他也仅仅是又侧了个身,将背部朝向了我而已。

  虽然有些介怀,但我还是在越发强烈的睡意下沉沉睡去。等惊醒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入眼的是远天边火红的太阳,和三两条如同锁链一般的猩红的晚霞。在我右侧的文楚依旧还没睡醒。左侧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低头擦拭着那把本就锃亮的手枪。

  一直到我把文楚唤醒,中年男子都没有停止他的动作。

  “啊...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啦!”文楚伸着懒腰感慨道,“不对,应该是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才对!”

  男子停止了擦拭手枪,将它侧在眼前比试,同时不屑的“哼”了一声。

  “像你们这种小屁孩也能体会的到这种感受吗?”

  “这种感受,不论年龄大小都能体会的到才对哦!”

  文楚则是伏在我的腿上,伸手指向男子反驳,同时生气的嘟起了嘴。

  随后回应文楚的又是不屑的“哼”声。

  “老子我啊,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破坏了啊。”

  “咦?这是...”我有点猝不及防。

  男子并没有回答我,反倒又开始擦拭手枪。看起来对那把手枪十分的爱惜。

  “大叔你呀,该不会是个劫匪吧?”文楚好奇的问道。

  “老子有哪点表现的不像是一个劫匪吗?!”他皱着眉头反问。

  “喔...哪点也不像就是了!要说的话,大叔你和我们一样,因为天气太好而不小心睡过了头,导致今天没有开业。所以才不高兴的对吧?这种事情可不能怪罪到我们身上哦!”

  听见文楚人畜无害的询问,劫匪突然站起来瞪着我们。他的手里正拿着枪,我警惕着意外的情况。

  “呀...被一个小屁孩说的气急败坏…可一点也不符合一个劫匪的气质哟!”

  文楚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依旧用言语刺激着男子。我向劫匪露出尴尬的笑容,同时偷偷拉了拉文楚的裙角。 “老子可不会跟你这种小鬼一般见识。所以趁着我没有开业的心情,赶紧滚蛋吧!”

  劫匪皱着眉头又坐了下去。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积攒着愤怒无处宣泄,只是在不停的擦拭手枪。

  “其实啊,现在天就快要黑了,我们已经决定了找劫匪大叔你借宿一晚哟!”

  "哈?!"我和劫匪两人一同看向文楚,发出惊呼。

  “你当老子是开旅馆的善茬吗?”

  但最后,在文楚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硬着头皮驾驶马车,尾随劫匪来到了他的住所。

  说是说住所,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相对隐蔽的洞穴,里面比旅行的我和文楚搭建的帐篷还要简陋。除了一张可以睡的床和脏旧的桌椅,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描写的东西。我甚至都没看到他维持生存的水和食物。

  “就是因为你这样不务正业,时常偷懒,所以才会混成这个样子的吧?我们旅行的时候也有遇到过你的同行,但可都比你体面多啦!”

  我们三人围坐在桌子旁,喝着我煮的热汤。此时文楚向劫匪吐槽道。

  “老子我啊,就是因为不想累死累活的工作,才干这一行。怎么可能再去累死累活的干这一行?”

  “唔...你这样说也对啦!”文楚点头表示同意。

  “旅行者的话,拿着每个经过的小镇赠予的钱财...”劫匪端详着手里的热汤,“所以老子我啊,最不爽的就是旅行者了。”

  拿着小镇赠予的钱,然后四处旅游去快活?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该不会...”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你只抢劫旅行者吗?”

  “像你们这种小鬼,虽然自称是旅行者,我也不会堕落到惦记上你们的。”劫匪不屑的说道。

  “...旅行者的话,也不是那么好抢劫的就是了。”

  他又小声补充说道。然后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咂着嘴打量手里的空碗,看起来对味道十分满意。

  “大叔你呀,好像对旅行者有很大的误解哦!”文楚一口喝完碗里的汤,认真的解释了起来。

  “首先呢,旅行的时候可是会经历各种各样危险的处境呢。一个不留神的话,或许就得永远停在那些地方了。至于钱财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哦...旅行者既要在城镇之外的荒凉地带找到能给城镇带来繁荣的生存资源,在城镇之内还得解决人们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难题...所以就需要有丰富的知识,当然在旅途上也能学到更多就是了...而且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获得足够的报酬哦!老实说啊,我和明羽才刚旅行没多久,在旅行者公会几乎拿不到一个铜子儿的资助呢!所以也是靠打工挣钱才凑到了足够的旅资呢。”

  接着,看着陷入沉默的中年劫匪,文楚笑着调侃道:

  “大叔你呀,可不能太小瞧我们哟!”

  “老子我从来没有瞧不起旅行者!”劫匪反驳道,“但老子我啊,就是瞧不起旅行者那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欸...这句话有语病对吧?”

  文楚望向我问道。我只能尴尬的苦笑。

  要说语病,如果细品也不能算作是语病。劫匪所说的那两个“旅行者”,前者应该是泛指,后者应该是指某个特定的旅行者了。

  我感觉其中存在故事,回想起与劫匪格格不入的手枪,我向他问道:

  “那把手枪有什么来历么?”

  “这把‘卡焰’?”

  劫匪从腰间拿出那把名叫“卡焰”的手枪。像是回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朝我气急败坏的说道:

  “老子为什么要把它的来历随随便便说出来?!”

  他的脸色因为羞愤而微微发红,映衬着他那脏乱的头发和胡须,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大概能想到是什么样的故事了,文楚好像同样也猜到了。

  “唔...该不会是某个旅行者给你的吧?”

  文楚故作夸张的表情问道,见男子更加气急败坏后,继续补充道:

  “毕竟这一带似乎并没有生产手枪的地方呢...本想着打劫冒险者,结果反而被旅行者给打劫了...最后被你这里的简陋给打动了,送了那把手枪给你吗?”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啊文楚?!”

  我试图给比我们年长的劫匪先生留点颜面。虽然我实际上也是这么猜测的…

  那个中年劫匪,果然像是被说中了一般脸色变得通红。

  “老子我...才不会跟两个小鬼一般见识!”

  说完放下一点都没残留的汤碗,快步走到床边,倒头睡去。

  “咦?现在就要睡觉吗?”

  文楚继续无害的问道,“我们可是客人哟,好歹也要安排一下我们睡的地方吧?”

  劫匪先生不为所动。

  ......

  刺眼的阳光穿过帐篷,洒落在我的脸上。我悠悠醒来,随后将文楚叫醒。

  待回到洞穴中时,劫匪已经不知所踪了,只留下依旧破旧的床和桌椅安静的立在那里。

  是勤勉的出门“工作”了吗?或者就此告别了劫匪生活?又或者只是出门找合适的地点用来午睡?

  我不得而知。

  因为收拾妥当的我和文楚,没用多久就安然的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