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对不起……”玛维突然向同伴道歉，话语中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尖利，音调更是下沉了几分。

　　“道歉干嘛？”

　　“我之所以来帮你，其实是出于私心。”

　　“想把我送回西奈来赚钱？”

　　“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想找个人和我一起逃走。”

　　“毕竟那边还有你的一道通缉令呢，”安德莉亚顿了顿，“还有，刚才的农民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认出我来。”

　　“其实肯定是被我引来的，路上你遇到的最大的危险是因为我导致……”玛维的音调更加低沉了，音量也小了许多，站在安德莉亚面前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我都知道啊。”安德莉亚并没有回头，非常轻松的语气，仿若两人正待在城里的咖啡店聊八卦一般，不等玛维再次开口，安德莉亚又说：“你要是觉得自责，那就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好好保护我吧！”

　　“安迪……”玛维突然从旁边保住了安德莉亚，做起了与自己人设十分相符的事情，经历了方才的温存后便开始大笑，“我果然没看错安迪！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把手放开！”

　　“我不放开，我要一直抱着。”

　　“行行行，随便你，只是要小心别从马背上掉下去了。”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会用一些很凶残的方法把身上的这个东西甩掉，但这次却没有，反而对身上的玛维非常温柔。

　　“什么啊，没意思。”玛维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反应很没办法，只能发句牢骚，老老实实把身子从安德莉亚身上移开。

　　“你在期待些什么。”

　　“刚才那个男的，你还记得吗？”玛维转换了话题。

　　“被你砍掉脑袋的那个？”

　　“不是不是，在村子里被我们救下的那个。”

　　“记得啊不是被你射死了吗？”

　　“就那个，你说……”

　　“没什么好想的了吧，死有余辜而已啊。”

　　“他在家里还有孩子，你说那孩子……”

　　“你这么一说倒真是，孩子实在可怜，可这我们不是没办法嘛，别自责了哈。”

　　“好……好吧。”

　　听到这番话，玛维把想讲的东西咽回去了，她才不是担心孩子的可怜，而是害怕以后这孩子长大了会来报仇，刚才只是想问要不要回村去杀掉他的妻子和孩子，以绝后患，但安德莉亚这样说了，眼前把这种话讲出来，“一定会被讨厌吧。”

　　她轻轻笑了一下，这是玛维自从巴别塔覆灭后第一次出现这种笑容，其实也不是这个事件改变了她的性格，一如既往而已，只是在那之后，没有了出现这种笑容的契机，或者说机会。

　　她恸哭过，愤怒过，大笑过，但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是第一次，“自巴别塔后，又遇到了能触动自己灵魂的人吧？”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但玛维立马自己否决了，说出去恐怕会很奇怪吧……

　　“并且安迪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呢？”

　　越来越接近山麓，开始出现军队前进的痕迹，当然都看得出时间挺久的了。

　　可能是拜月城留下的，其实在这种年代，对普通人来说，生活在山区其实更加舒适。

　　山区食物充足，不需要日夜劳作，虽然猛兽比较多，但因为食草动物也很多，所以很少会冒险袭击人类营地，更重要的是，山区很难受到城邦的管理，因此所有的徭役、赋税、战争都与山区没有什么关系。

　　城邦对统治区域内的山民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派去的税吏常常遭到山民的驱赶甚至杀害，有的地区的山民还会构建防御工事抵抗城邦。

　　作为公主身兼高级将领，安德莉亚曾经率军队征剿过山民，山民生活的富足与城邦周围农村的贫苦两相对照，令安德莉亚印象深刻。

　　西奈恰恰是以轻徭薄赋的仁政闻名的，其他城邦的农村地区的贫苦程度更是远甚于西奈，安德莉亚身处城邦顶层，自然难以与逃至山区的普通人产生共情，但还是能充分理解，特别是眼下这种时候。

　　这些留下痕迹的军队大概率是来强迫山民搬到城邦附近的平原或者河谷地区的，安德莉亚第一次对自己过去做的事情产生罪恶感。

　　骑马相比于走路可以说是飞快，也轻松了许多，两天时间便到了山脚下。

　　路上偶尔能遇到一些商人，贩卖食品与生活用品，甚至还能买到一些流行小说，当然都是私自印刷的，质量极差，这些商品的价格可以说是贵到吓人，也容易理解，这种地方除了他们，没人能提供这些商品，加上行人极少，势必要在每一个顾客身上多赚一些钱。

　　好在两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大盗，靠着这些商人，买到了足够的食物。

　　当然每次吃饭时，玛维都会针对上次逃跑时丢失的肉干、面包和蜂蜜发表一番感想。

　　这些奸商卖的东西也确实很糟糕，面包使用的面粉里面掺了许多的麸子，蜂蜜里面有一半都是蜡，肉干根本吃不出是什么肉做的，果脯里面能看到一些动物的残留，价格是普通市场上的五到十倍。

　　沿着山麓向南走一小段路程就能到达拜月城，抛开食品问题，这一路的还是比较惬意，至少比在戈壁中好多了。

　　山上树木更加茂盛，湿度更加怡人，因此昼夜温差也比戈壁上要小，夜晚看着树梢中露出脸颊的月亮，清冷而淡泊的光芒下，夜空是如此的惹人喜欢，空中的水汽在月亮上凝结成看不见的水珠，滴落下来滋润着安德莉亚与玛维的皮肤，月光的轻柔、飞鸟的哀鸣与昆虫的吟唱，带给二人难得的浪漫时光。

　　深夜，玛维时常侧身看着安德莉亚的睡颜，这种美如烟雨般藏匿着，但又无法瞒过有心人的眼睛，幸得有心人不愿被他人所知，但得此景，无憾此生。

　　从远处眺望拜月城，精巧而细腻，虽不像西奈城的美轮美奂，伽林城的恢弘壮大，安息城的风情万种，但仍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能是因为战争相对较少，有着别的城邦都不具备的精致感，这座城的居民，大概也是如此吧？两人闲聊几句，加快脚步，朝着这座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