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其实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恍惚又黏稠的,是梦境里压抑的空气,仿佛无数只涂了米糊的漆黑大手上上下下抓住向日葵从不同的方向拉扯她,推挤她,而处于受力中心的向日葵被折磨的眼冒金星,呼吸都难受到了极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晓得太阳还在天上,因为雾气里透着亮光,女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痛楚让她在睡着时不断做着噩梦。

  唔呕!

  方才苏醒,胃里就好一阵翻涌,向日葵用手肘支撑呜咽着吐了一地脏物。

  “我居然没死嘛?”

  环顾四周,倾洒遍地的解毒剂在融入蜘蛛的血液后形成了一圈异样的颜色,区别于圈子最外侧蓝绿色的血液,更像是自己的呕吐物,上面不但闻不到恶臭反而还有些香,她心中大致有了答案。

  看来这解毒药并非无效,仅仅喝了小半瓶便清除了向日葵体内的毒素,只是喝药时毒素已开始扩散,而后又用身体当诱饵不断摄入了更多,导致解药中和的过程长了些。

  历经死斗后,向日葵身上穿的普通衣物早已溶解的一干二净,连贴身的战衣都破了好几个窟窿,是被蜘蛛强大的咬合力破开的,手套更是看不出手套的样子了,现在只是一块支离破碎的布条挂在手腕上。

  虽然抵挡不了蜘蛛怪的全力撕咬,但若是没有这件战衣,那些像极了刀锋的爪子就够她死好几次的了。

  回忆起最后时刻,她抛下枪和刀子仅凭直觉与本能抓起扒拉在身上的蜘蛛就是奋力撕扯摔砸,向日葵仍会感到后怕,同时也深深感叹道人的身体才是最值得信任的武器。

  一双手早已皮开肉绽,看起来丝毫不比殉职的手套好多少,手掌上的伤痕深可见骨,有根手指靠着仅剩的肌肉和手掌勉强连接,抬起手,它就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这样的惨状只看一眼向日葵都开始可怜起自己来。

  在和平的世界里生活习惯后,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踏足死亡边缘又侥幸活下来心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不过倘若一辈子衣食无忧,谁又愿意被丢到这种危机四伏的人类坟场呢。

  如此残酷的过程,向日葵却在几小时内经历了两次,并且在这几小时之前,她还是个讨生活拼命工作的普通社畜,现在的她何止五味杂陈,奈何这种状况也不得不抛下心中的不满,先考虑活下去的办法。

  肩上,背上,肚子上,到处都是蜘蛛用口器打出来的洞,好在毒液和解毒剂混合的中和物具备一定粘性,靠着张力阴差阳错的堵住了血流,保下了向日葵的狗命,即便如此,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哪怕在下一秒彻底关机都不会有人觉得惊讶。

  同时水分大量流逝让向日葵觉得口干舌燥,再加上来自肺部的灼热气息窜过嗓子,本就干出褶皱的口腔几乎要冒出青烟。

  咬住牙忍痛把回复药要送到嘴边,向日葵如同嘬白酒一般小小的吸了一口,回复药本身是极难看的暗红色,刚兑换时,她一度怀疑这种药由血肉制成,一口下肚不成想竟是丝丝清爽的甘甜味,让本来有些抗拒的向日葵在一瞬间忽感耳目清明,不顾身上的伤痛又直起身子贪婪的灌下几口。

  接下来的几分钟,向日葵好好的体验了一把“魔法”的神奇,回复药下肚后残破的身躯如沐春风,温暖的力量逐步渗透到四肢百骸,感觉日夜加班累出来的小毛小病都被一起治好了。

  皮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同时,腰椎,肩骨等多处骨头经络处纷纷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酸痛酥麻的舒爽感接连不断的作用在全身上下,整日奔波劳累的向日葵愣是不记得上一次享受人生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只知道这药的效果堪比高品质按摩,让她不停吐出浊气的同时发出吱吱呜呜的呻吟,微微阂上的双目间皆是迷醉,仿佛连脑子都要变成回复药瓶的形状了。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管用来之前就该喝两口。”

  治愈完毕后,向日葵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惬意的就地趴下,左右晃动眼睛观察面前晶莹剔透的红瓶,可紧接着有关红瓶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起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目睹着母亲离世,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如果我能早些日子来这里的话...”

  向日葵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细小声音喃喃道,闪烁的目光里尽是落寞和自责,自言自语的讲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

  等待恢复的这段时间,天色开始昏暗,浓烈雾气的笼罩下不依靠钟表根本无法估计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夜晚即将到来,刚才没走得掉,现在就更不方便走了,向日葵的想法是,挑个安全点的房间,把门窗都堵死,留下过个夜,自己昏迷那么久都没有被攻击,足以说明这间废屋暂时不存在危险。

  也不知这雾是世界范围内的灾难还是仅徘徊于这个小镇,离开阳光映射的雾同样也失去了迷离的乳白色,闻起来就只是团湿润的空气。

  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向日葵拿出兑换来的压缩食物一面咀嚼,一面思考如何到达任务中所说的迷离镇中心,然而越是算计,她的脸色就越是阴沉,脑袋里全是自己可能遭遇的奇形怪状的死法。

  每当夜幕降临,她就会进入传说中的网抑云模式,孤独是最会导致人类的胡思乱想的情绪,对未来的计划和安排马上就变成了对自己的怀疑和质问。

  自己这种一事无成的人能不能活着回去?

  回去的话又该做些什么?

  迷雾里究竟还有多少恐怖的怪物?

  脱离温室后遭受的层层打击让向日葵变得敏感且没有耐心,长期沦陷于自卑和自我否定的泥泞中,对生活的消极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惜她还是不明白,这里根本不是那种会给她机会矫情的世界,一个人的长大往往都是被迫的。

  咚——咚——咚——

  向日葵还在抱紧双臂顾影自怜之际,猛然间屋外传来撼天动地的威势,每一次巨响都伴随着房间内家具晃动和地板夸张的震荡。

  咕噜...

  用力咽下口唾沫,鼓起全部勇气挪到窗边,以墙角为掩体,透过破碎的玻璃瞥见来物,一根目测长有三四十米的通天支柱,不,不止一根,仔细看去,视野里能观察到的起码就有八根,它们十分有规律的抬起一半又落下一半,每次落下都会在大地上掀起狂乱的飞沙走石。

  仔细辨识,那分明是一条条粗壮的大腿,尽管隔了好几个街道,向日葵却照样能看到,原因很简单,它们在发光,碧绿色的青绿色的黄色的光交相呼应,仿佛黑夜大海上的灯塔,照亮了雾气弥漫的街道。

  视线随之向上看去,云雾之上更甚,整片天空竟然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辉,巨大的光影横跨东西方向,插入云霄,其体形比向日葵看过的任何建筑体都要夸张!

  向日葵瞪大双眼紧盯着前方遮天蔽日的巨兽,迷雾下安静的镇子不复存在,四面八方传来各种猎奇恐怖的嚎叫声,仿佛欢庆君主的到来,喝彩夜幕的降临,不可名状的恐怖在瞬间充斥了大街小巷,只远远看去一眼,向日葵便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强烈的压迫感几乎阻断一切思考,她嘴巴微张,久久不能言语。

  沃日...要跟它打我岂不是也得变成光?

  极度震惊之下,女人差点叫出声来,第一个音节差点吐出嗓子眼时才在求生本能的帮助下成功意识到大声叫喊会被怪物发现,赶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脸盆大的蜘蛛已经够不可思议了,面前这个,这里真的是地球嘛?

  地球大气的含氧量根本不可能供这种生物活下来,向日葵并没有出现任何呼吸上的不适感,那么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只会是这层来历不明的雾。

  随着时间流逝,震动逐渐平息,巨兽已经走远了,显然它并没有发现向日葵,毕竟站的如此之高,想在浓厚迷雾里寻一个一米六出头的小东西属实不易。

  向日葵躲在厨房的餐桌底下瑟瑟发抖,乌黑的眸子瞅着手里的左轮望眼欲穿,她现在感觉头都要炸了。

  “我要不还是自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