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回忆(4)

  仨人在一间着火的房子里卧倒了。火边烧,房梁和椽子上边掉火星,都是烧红的炭渣。有些掉到了骑士老爷的后背上,碰上汗,滋滋直冒白烟,可他纹丝不动。

  “邪教徒”他边留神听那动静,边说话。“他们聚在一块跳神呢,也就是要搞巫术,弄妖法”

  爷俩光听他说,也听不懂啥意思,就只是呆呆地看。

  “这帮人都听黑暗力量的”骑士老爷解释了“有的是自己笨,上了当让坏人诳来的,有的是让人抓着打,挺不过了就听人家的,这些人不行,只配当我们的剑下鬼。”

  他拿下剑看了看,又亲了剑一下,才把梭子装回去。然后就用那根大骨头磨了磨剑,剑刃一来一回,斯拉斯拉的,直冒火星子。

  “现在还有多远?”

  “差不多到地方了”他爹说,他两只手都使劲捏着娃的肩,用劲挺大,手上的骨节都发白了。“顺路走,等会往右拐,就能看着大门和墙,里头就是港口”。

  骑士老爷觉得好像听了个冷笑话。

  “我觉得照现在这个情况,墙的事不用提了,还能剩啥墙”

  “一进门,就能看见个门岗,还有营房,给民兵盖的。后边仓库那还有个武器库,里头有盔甲和长剑”。

  “民兵的武器啊”。骑士老爷说这话的口气,就像他要干粮,人家给了他个豆包似的。“伙计呀,我平时用的家伙,都比那厉害。但去那看看也行,咱们现在不够,得弄点武器。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可得跟紧我。”

  骑士老爷一个虎跳,就冲出去,基本看不出瘸来。他三步两步就跑到大街那头,进了右边的破房子里。爷俩看的一愣,回过神来,赶快拔腿追。

  骑士老爷说得对,是没啥墙了,都炸飞了,而且不光是墙,港口这一头,只要高出地面的东西,差不多都炸了,但上面的火还没灭,烧得它们烟雾缭绕,飘飘欲仙。

  “教团的战舰”骑士老爷说。“一共就仨,我们都给炸了”

  “还有一个呢”娃说,还拿手指。

  他们就都看娃指的方向,一看就看着了。东边的栈桥边,那的烟里还有艘小船,飘在海上,连根毛都没掉。而且还有东西从里头出来。

  看见这场面,骑士老爷的脸色立刻变了。看他那表情,简直琢磨不出,他对这些东西究竟有多深的仇,多大的恨。“看样我和战友们这次是不小心把挑子撂了。咱们一定得让他们知道坏人还没死完,不然这个家园还是得让恶魔夺了。得找法杖!”

  “要是前头的港务总督府还在,里头应该能找到法杖”他爹把脑袋往北一晃。

  港口上火烧火燎,但在烟火里,还能看出有一圈灰色的小房,簇拥着根大白柱子。那块看着没有敌人,但是又是烟又是火的,也看不太清,真有没有敌人还难说。

  “那咱就奔那去。”

  骑士老爷说了,也不急,也不慌。

  “一定要找我的战友来,把家园再弄干净,不然就只能把家园烧了——卧倒!”他最后那个口令声音小,是从牙缝里出来的。

  敌人来了,这帮敌人的脑瓜子就长的怪,都剃光头,因为没头发,脑袋就显得有棱有角的,脸上满是污七八糟的纹身。身上是皮大衣,衣服上又是钉,又是链,还挂着烂肉,一看就让人疑心是人肉。剑是长剑,但也不好好扛剑走路,一路走,一路叽歪,一路骂街,就不能说正经话。

  娃听了他们说话,就拿手揉脑袋。

  “听他们讲话我耳朵疼”。

  “他们都中了恶魔的邪了,就像一般人得病那样”。骑士老爷教娃。“咱们要是不把这地方的坏人都清理了,他们就要传染别人,最后全人类都变这样”。他拿手摸了下自己的瞎眼,又把手放下了。“咱们去港务总督府吧”

  他们一跑就跑到了烟中间。烟很臭,熏人,娃被呛了几口,就觉得头发晕,胸也闷,不会喘气了。远处邪教徒念经的声音也像烟,钻到他的脑子里。娃觉得,自己啥也不明白了,突然一趔趄,才有点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好久没动了,连眼珠都不愿转,不知在寻思啥。

  冷不丁,娃觉得自己的两脚离了地,然后就撞上了个骑士,还是发烧的骑士。原来,骑士老爷回来找他了。他把娃拿起来,用不端剑的胳膊夹着,又往前跑了

  跑着跑着,爷俩就发现,周围的烟长出脸了,还是煞白煞白的白脸,原来邪教徒来了。可是邪教徒还没等举剑打他俩,骑士老爷就冲锋。他先出腿,一脚就把一个邪教徒踹的飞了起来,肋巴条全踹碎了。可是这还没完,他又把大剑拿在手里,当棍子抡,砸得两个邪教徒脑浆迸裂,他力气太大,那两个脑袋被他一砸,简直是天女散花,只剩下靠脖子的一点。最后那个邪教徒总算是逮着了出剑的机会,可是剑挥的不成样子,并且啥也没打着。骑士老爷把娃放下,揪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捏,就都捏碎了,尸体就扔在地上。

  “把兵器拿了”骑士老爷跟个大风箱似的喘起来了。“有啥拿啥”。

  他不光喘,还弯腰咳嗽,咳着咳着就吐了血,一大口一大口的血,洒在地上。可就算吐了血,他也不倒,摇晃了几下,又站直。他看见爷俩捡回了两把弩,加上盾牌,就点头。

  “刚才那些人虽然被干掉了,但是被人听见,就要起疑,前面要是再碰上坏人,就不能停,得一直跑。”

  于是他们又往前了。骑士现在明显瘸了,身后又留下了血痕。可是,他的步子还是那么大,这就苦了娃和他爹,因为周围都是臭烟,弄得个港口暗无天日,好像阴曹地府,爷俩得拿出吃奶的劲,才能跟上他。

  走着走着,就看见白白的总督府从烟里冲出来。可是不光是总督府,还有邪教徒。他们一看烟里跑出了人,就放声嚎叫,冲了上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骑士老爷一个立姿踞剑,立马就挥动起来。

  他也不多打,从来都是寻找到破绽之后再出手,而且出手必定命中,其实也不用多,因为凡是中了剑的邪教徒,都一分为二,绝不会有活头。可是打到第八个邪教徒的时候,骑士老爷也中了一剑,正打到肚子上,他一趔趄,剑也拿不住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又站住了,把那抡剑打他的邪教徒从上斩成了两半。

  娃和他爹趴在地上,用弩瞄准坏人扣动扳机,可是他俩都没受过弩机训练,用不明白,所以他俩啥也没打着。娃一看急了,就把自己顺手摸的一根隐隐发亮的弩矢搁在上面,这弩箭个也不大,还是钝头的。娃按了扳机,弩箭就飞了出去。先是砸到总督府墙上,咣啷一声响,总督府的白墙就让几个邪教徒的牛黄狗宝给染了。

  剩下的邪教徒苦胆都吓破了,扭头就往烟里拱。可骑士老爷也跪在地下了,就靠剑戳在地上支着,才没倒下。他肚子上中剑的地方有个血窟窿,不停地往外咕嘟血,他就拿不拿剑的手捂着。

  “我估摸,现在又该扶你了”他爹扶重伤的骑士起来。

  “快到了,老伙计你只管靠着我,我扶你过去”。

  骑士老爷苦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总督府的门又高又大,但根本没关,因为门上的锁早毁掉了。他爹要往里进,但让骑士老爷拦下了。

  “先射箭”骑士老爷呼哧着说。

  娃就照门里扣了一发扳机,还挺高兴,弩箭一响,他还笑。

  “挺好,我儿也觉得有意思了”他爹说完,就往门里进。进门就看到两具死尸,总督府里地方毕竟小,没处躲没处藏的,所以这俩邪教徒就让弩箭炸烂了。

  “走楼梯”骑士老爷又开口了。

  “你听,外头有动静——能听着不”他爹说。

  外面是一片狂呼乱喊。无数个嗓子,有又尖又细的,有又粗又闷的,就跟狗叫一样,都在放声大叫,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肯定是越离越近。

  “把门关了”骑士老爷立马下命令。“关完还得堵上,有啥拿啥”

  他们关了门,就赶快把总督府里的破家具和其他东西都堆到了门上。骑士老爷抓住墙上伸出的一根铁管子,两手发力,一声痛呼,管子就让他生生揪了下来。

  他刚用管子卡住门,那嚎叫声就扑到了门上,看来坏人和他们,是只隔一道门了。既到了门口,坏人就砸门,还冲门上抡剑,铁门就当当直响,象口钟。

  “这门要完”他爹说。爷俩听着砸门的动静,脸就一阵阵发白,脑门上的汗,刷刷地往下流,汗水像犁头,把脸上的灰土犁出一道道沟。

  “上楼”骑士老爷催他们。“你先上,你儿跟着,我在后面防他们冲进来,要是前面有动静,你们就开剑,一直开,别停”。

  “咱们让坏人堵这了”。他爹说话声有点颤。

  “上!”

  楼梯是转圈的,就像个大螺丝的螺纹,不过是在里头。总督府其实就是个竖起来的大水泥管子,里头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仨人上楼累,就大喘气,那动静碰上墙,就变成回声,又跑回来,听起来特别响。脚踩铁楼梯的声音也跟着掺和。

  骑士老爷走一走,就停下来听一听,看有没有动静,然后就让爷俩停。

  “你俩有亮吗?”

  “我有”。娃就点火把,火把发出些呲呲的动静,就亮了,一开始黄黄的,不怎么亮,但过会就强。

  “不赖”。

  骑士老爷又要了弩箭袋,拿出一个看了看。

  “这帮坏人啥都跟我们学,你们看这,就跟咱们帝国的弩箭一个样。这东西是附了魔法的。”骑士老爷看着娃。“你运气好,西格玛保佑你头一回用就打了出去,要不麻烦大了。”

  “你们往上走点,到高处”。骑士老爷把这种钝头弩箭在楼梯上放稳,然后也上到爷俩这来。

  “有啥东西走到那,就该热闹了,希望这地方不闹耗子。咱走吧”。

  他们就这么打着火把上了楼,最后又看见扇大门,这门开了点缝,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娃就摸弩箭,但骑士老爷把他止住了。“咱不能把里头的法杖炸烂了,你躲我身后。”

  骑士老爷一脚踹开门,就端起大剑开抡,剑刃破空声不绝于耳,剑被火把照出的光晃得父子俩眼花缭乱。可是砍了几剑,剑就咔吧一声断裂了。骑士老爷也不犹豫,撂下断剑,大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娃和他爹让剑里冒出的硝烟呛得直咳嗽,但也跟着骑士老爷冲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