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钟声传来,回荡在耳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在这样的声音里睁开眼睛。
绯色的光线映入眼帘,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的我不由得又紧闭上眼睛,头缩到了双臂包围起来的狭小空间里。
“唔——”
几秒钟后我从书桌上离开,坐起身来。
醒来后,小憩带来的睡意也仍停留在身上。消失的只有曾包围全身的舒适温暖,以及方才梦中的一切。甚至没来得及去回忆,梦境仿佛是被这里填满海绵的墙壁吸收了一般。
肩上披着某人的外衣,当自己把它取下时,奇妙的麻痹感爬上脊背。我比较勉强地把脚后跟踩在椅子前端,蜷缩着抱紧膝盖的同时发出了“嘶——”的声音。
“什么鬼天气啊,好冷。”
我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对了,昨晚可以说是彻夜未眠呢。写了一整晚稿子,躺上床看了眼手机时才发现再过几分钟天都快亮了,窗帘背后的天边也早已泛起鱼肚白。今天的社团活动没我什么事,放松下来后没过多久就合上了眼。
.....我发现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明明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我却因此莫名感到了寒意,随即站起身环视周围。
“呀!”就像是要从结冰的湖面中逃离,听到这样一声惨叫的我几乎就要本能地跑动起来。
就在迈出第一步之际,从手中外衣上飘落下来的纸条吸引了我的注意——
「训练完美结束!醒来了记得来图书馆找我哦~」
通过文字也能传达过来的俏皮语气和手绘的笑脸图案,是花烟留下的。
松了一口气。一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转身后退几步靠住了教室窗户中间的墙面。躲在狭小的阴影中,我把外套紧紧地抱在胸前,绯色的夕阳透过窗照射进来,怀里的米色针织衫外套从左袖子到领面部分染上了一片红。
“还好、还好......”
我把脸埋进了衣服里——熟悉的气味。
“真是的!别把冷手贴在我脖子上啦。”“抱歉抱歉。”“等会,一起......”
年轻情侣之间的调情传进耳内,话语里满是现充气息。
「啪」
我没有继续呆在这感受这种氛围的打算。猛地锁上门窗,拿上书桌旁的背包迅速离开了音乐室。
我想现在早就过了放学时间。校门口只有稀疏的几对人影,能听见操场方向训练的哨声,还有体育馆上层篮球和运动鞋与地板之间的摩擦声。
但我所在的走廊处,却显得这样安静呢。听着自己在走廊中回响的清澈脚步声,总觉寂寞感被从内心深处吊起。
“稍微走快点吧。”在心里暗自说道。
为了快点和花烟汇合,我迈开步子开始小跑。
背包拉链的碰撞声顿时变得很清晰。
走进图书馆,远远地就看见花烟正站在书架旁做着整理工作。我很注意着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提前把门把手拉下,轻轻地把门合上。
我四处张望。确认这里除了带着降噪耳机在瞌睡的管理员以外没有别人,同时也再次对这里堆满墙壁的书表示感叹。
“....花烟,我来了哦。”我抬头看着正站在梯子上的花烟。
“嗯?伊奥!”
她说着,用不会伤到书封面的方式把书塞进了书架,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我很清楚地看到花烟的头发轻飘飘地摇晃,落日的余晖隐约照亮她发丝的轮廓。只见花烟还穿着舞台剧用的礼服,下半身则是勉强符合学校着重要求的过膝袜和裙子,单薄的仿佛是要和季节作对一样。
“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对不起.....”我不禁脸红起来,“又让你等我。”
“没事的啦,我正好来图书馆学习。”她露出了满不在意的笑容。
花烟总是给人一种温柔平和的感觉,我想她那能给人留下好印象的外表是原因之一。花烟有着偏粉的浅色头发,瞳孔像是泛着光的湖面一样,微眯着笑起来的时候很吸引人。
“伊奥为了演出剧本,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再说你一有机会就爱瞌睡不是常态了嘛。”
“.....那个,是另有原因啦。”我把外衣递给了花烟。
“为什么?”
“诶?啊.....”我突然语塞,一时想不出个说法,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比起这个,试演怎么样了?”
花烟把手张开在衣服胸口,另一只手向前伸,仰起头的同时开心地发出了哼哼的声音:
“在大家的出色表现下顺利完成了哦,接下来在正式演出前再多多排练就好了。”
看到花烟像寻求表扬的孩子一样的笑容,我觉得努力了一晚上把剧本写完真是太好了。
“伊奥写的《黑雪公主》大受好评呢,辛苦啦~”
“那就好......”
奇怪的感觉。自己写的剧本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舞台剧《黑雪公主》,以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为原型,在此之上改编延伸的故事。
主人公白雪公主在被骗吃下毒苹果后未能获救而是就此昏睡,而魔女王后利用自己的力量洗脑国王最后自己登上了王位。
多年后一位游荡在人间的恶魔在路过森林时发现了白雪公主的水晶棺,他对棺内仍旧保持着美貌的公主一见钟情,便解除了白雪的诅咒并向其许诺自己会满足她的一个愿望,代价是白雪需要在事成之后献上自己供他食用。
意识到母后暴行后的白雪毅然选择答应了恶魔,决心推翻母后的暴政。
白雪一次又一次地用手中的剑砍向被王后洗脑的士兵和家臣。本以此为乐的恶魔,却在旅途中逐渐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慢慢的,二人相互间有了爱慕之情,尽管谁都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故事的最后,白雪带领同伴最后砍下了魔女母后的头颅。她看向因战争而变得千疮百孔的国土和满是尸体的王宫,看到那可恨魔镜中全身被血染成赤黑色的自己,她崩溃了。一度伟大的王国在美丽的公主将剑锋对准自己喉咙的那一刻,走向了完结。
明明是自己写出来的,却......
“啊,对了!”
花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双手一拍,拉着我的手走到了书架背后的阅读台前。
“咦,怎么了突然?”
“伊奥还没看过对吧?”
她走到空旷一点的位置,像是随时要起舞一样张开了双臂。
我虽然有点预感到了她要做什么,但还是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诶?你要现在表演吗?”
“对啊。”花烟笑着点了点头。
“在图书馆哦,出声不好吧......”
“只做做动作啦。”她看向了窗外,“而且现在不是正好吗,演黑雪公主的话。”
我跟随花烟的视角。
「模糊的落日逐渐沉没到山的另一侧,附近的建筑渐次打上夕阳的光影,树的阴影被拉得细长,手指末端也开始感到冰冷。自幼便生活在这里的白雪知道,这是秋天离去,冬天即将到来的预兆。」
“『必须制止母后的暴政。』白雪公主这样说道。这样坚信着。”
我们同时说出了剧本里的内容。我看着花烟笑了笑,向后走了几步给她腾出空间。
花烟的动作随即开始。短短一瞬间,她的神情变得认真。冰冷的眼神里充满坚毅,如同赎罪的祈祷一般微皱眉头,如同拂过琴弦一般轻抚剑刃的指尖,如同小心翼翼地在薄冰上滑行一般的脚步。受尽后母迫害,用仅存的善意支撑自己;心中其实早已遇见到结局只会是悲剧,但依然选择如期而往。故事中的那个充满悲情色彩的白雪公主仿佛具象化在了花烟身上。
花烟的表演服胸口前有一朵用花边制作的白色花朵,现在那朵花也随着她的运动舞动起来。
我充作念白的声音逐渐慢下来,直到最后停下了念白,但花烟的动作仍在继续。
睡梦中听到的旋律随着花烟表演的进行响起,脑海里的场景和花烟的动作重合、同步起来:
「 不带仁慈,
对眼前的敌人,挥下剑刃,
面前四散而逃的,不过是行走的肉块。
“等......”
不带犹豫,
即便其中夹杂着熟悉的面孔,
即便对方曾是与自己亲密之人,
即便自己曾与其有过美好的回忆。
“救...救......”
把心关上,
不要因为被他们死前的哀嚎而动摇,
就算飞溅的鲜红沾满全身、眼泪迷糊了视线。
把剑握紧,
不要因为疲惫而松懈,
就算手臂疼痛难忍,也要继续挥砍。
将剑从最后一名敌人的胸腔拔出,
友军胜利的高呼声传入耳中,自己的身心也早已变得麻木。
白雪公主用最后的力量走到了河边,
自己在水面上的黑色倒影,正一脸不悦地瞪着自己。
“睡吧。”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他这样说道。
.....在强烈的疲惫感之中,公主闭上了眼。 」
表演中花烟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和神情都充满感染力,就算自己早已看过不下数十回,也还是会由衷地被感动。
花烟在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睛,落日的最后一丝光芒也从她的身上消失。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也随着落日沉沦到比地平线更深处的地方,取而代之浮现出来的是染黑天空的浮躁感。
“呼.....看入迷了?怎么话都不讲。”
虽然还在喘着气,但她还是眯起眼睛露出了笑脸。我紧盯着那样的她,可以说是看入迷了。
“啊啊——累到了.....伊奥,借我靠下。”
旁边不是有椅子吗。还没等我说出这句话,花烟就已经抱了上来,脑袋像是泄了气一样瘫软在我的肩膀上。
果然,花烟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就连声音都像能满溢出罐子的蜂蜜一样,有着甜蜜的气味。想必品尝起来也会是一样的甜美芳醇。
“怎么样,我的表演还不错吧?”
“当然,很漂亮哦。”
我本该自然地抱住她才是,但在手臂却在就快触碰到花烟的瞬间停在了半空中。把双手背在身后,没敢去抱住花烟,反而看向了一旁的书架。
“嘿嘿,最喜欢你了。”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很是高兴的样子。
——像是被冰冷的潮水吞没,复杂的情绪随即涌了上来。想表达的话语堆积在喉咙里,感觉到刺痛。
.....我。
我知道的啊,你肯定会这样说。每次你找机会抱上来的时候都会这么说的嘛。
一次短促地吸气后我抬起下巴紧闭住眼,死死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
“.....我、我也最喜欢你了。”我尽可能平淡地做出了回应。
不对啊,我分明想说的不是这些......
但我想说的那些,肯定都是不该被透露出来的吧。
「我喜欢花烟。」
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简单的说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的喜欢,是混杂了更多不纯的「目的」,是绝对不应该被表明出来的阴暗。
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想像你那样自然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但只要一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又会害怕的不得了。
所以,这样就好,继续保持这样就够了。继续隐藏下去吧,没有把我的想法传达给花烟的必要,因为.....我没有能对花烟说出那种话的资格。
.....就像往常一样就好,没关系,只要想的话肯定就能克制住的。
“唔啊!”
花烟突然大叫起来,惊得我后退两步摆脱开了花烟的拥抱。
“怎、怎么了?”
“都这个时候了,一起回去吧伊奥。”她欢快地小跳着准备走出图书馆。
我咬紧牙关,站在原地看着花烟的背影。
“....嗯。”
......
走出校门后不久,天空变成了暗淡的湛蓝色,还保留有一丝光亮。
顺着向下倾斜的沥青马路一路行走,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前。信号灯在短暂的规律闪烁后从绿色转成红色,行走的人物图案变成了站立着的样子。我们二人驻足在行人等待区,继续着正进行到刚才的谈话。
“然后呢,那两个人又因为选角的事情吵起来了啊。”
花烟正在讲着练习时发生的趣事,她总是对此乐此不疲。我想最开始是为了照顾总没法顺利融入社团氛围的我吧,一年过去后,不知不觉中这就成了我们每天放学后的聊天话题了。
“啊,他们总是在吵架呢。”我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社团光景。
“树总跟小琳他俩的关系很好吧。”
“是吗?”
“毕竟是从小就住在隔壁,上学后又总是被分在一个班里啊。但只有拌嘴从来没停过呢。”
我本还对此表怀疑,但转念一想,持续了十几年的从早上见面开始吵到晚上,与其说是关系好倒不如说是过于般配了吧。
“那是什么青春喜剧的剧情啊.....所以他们在吵什么?”
“要说那个呀.....他们在吵七个小矮人谁该站中间。最后用猜拳收尾了。”花烟很神秘地说着这些。我突然觉得很无语,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说些什么别的。
我把手插进口袋里,无奈地笑着呼出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形成白雾,几乎是在同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白雾被吹散,我不禁眯起眼睛原地打了个寒颤。
走在身旁的花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总觉得肚子饿了,去吃点什么吗?”
花烟的父母似乎是一年内都不会有几天在家,只会定期把生活费打给她,所以她的生活都是自己照顾的。但花烟反而认为这样的生活更自由,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啊。去平时的餐厅?”
“嗯好!”
最后一辆车经过后,信号灯变回了绿色。
我们沿着石板人行道走过了附近的小区门口,又走过几个路口后来到了市中心。商城的活动音乐声变得明显,又马上消失在人群的嘈杂声中。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展现在我们眼前。
“人好多啊.....总觉得周围都变得闷热起来了。”花烟望着拥挤到能让人感到郁闷的人流,松了松自己的衣服领口把脖颈露出来,然后又继续看向了马路对岸的行人。
.....光滑的乳白色肌肤,纤细的肢体仿佛轻易就能被咬破。
“伊奥?”她补充着回过头来。
我突然察觉到自己紧盯着花烟看了好几秒,马上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在想什么啊......
花烟大概正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但我只能一心向前走,假装没有意识到。
如果不小心对上视线,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啊啊,糟透了。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坏掉一样。
......
走进餐馆,洗洁精和油烟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门边上的小铃铛发出无精打采的叮铃声。
“唷!”花烟找到处空位坐了下来。
我习惯性地用食指抹过桌面,把背包放在靠床边的位置,坐在花烟的正对面。
“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位看起来年龄和我们相仿的服务员很快就端来了水。这么积极地在点单之前就候在旁边,多半是来搭讪花烟的吧。
这里是一家在附近小有名气的连锁餐厅,位置坐落在市中心附近的办公楼和图书馆中间,从学校走到这只有一小段距离,不少学生会来这里做兼职。我和花烟会时不时来这里吃饭,她也很中意这类小餐馆。这里的菜品在便宜的同时还相当好吃,她是这么说的。但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谢谢哦,这样就好啦。”
“啊!好的,马上为您准备.....”
服务员在拿好我们的订单后离开。花烟似乎和他聊了点什么,就把他打发走了。当她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时,我不自觉地把拳头握紧。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店里只坐了几桌客户,餐具的碰撞声和人的交谈声充盈着这家餐馆。
我望着玻璃,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印在上面。外边的人流街景与倒影重合时形成了扭曲的图案,自己的脸看上去像是以前看到过的某张浮世绘一样。
记得那一天,那个格外明亮的冬天夜晚,我也曾这样看着窗中映照出的自己。在更高、更远的那里,在那个牢笼之中。被压抑的疑惑和情感达到极限,我追随着细长的树影,拼死奔跑着,就算几次笨拙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也仍旧持续挥动手臂,不知疲惫地奔跑着。
在这前边有着什么,在这阴影的背面是老师口中的世界。
——那是,如同在地面上闪耀的繁星,如梦一般的景象。就像是湖面中的星空,是那样的美丽,但同时又显得触手可及,就连不知何时飘下的细雪也被其光芒点亮。
而你就在那满是星光的湖水中.....
玻璃倒影中,另一张面孔正盯着我的倒影。
“咦?”
花烟的倒影在我与她四目相对时咧起嘴露出了笑容。
“啊.....抱歉。”我总之先道了歉。
“为什么要道歉啊。”
她又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快。
没过多久,远处的取餐铃响起,刚才为我们点餐的服务生端着托盘走来。花烟接过他递来的餐盘,在服务生离开时她也不忘笑着道谢。
花烟点了大份的标准套餐和一小份蛋糕,套餐里放了汉堡肉和我至今没能叫出全部名字的混合时蔬。我只要了一份最便宜的三明治和咖啡。
拿起三明治,对着尖端咬下一小块,廉价的沙拉酱味道充满口腔。部分鸡蛋和酱汁被挤出粘在了嘴角,用纸巾擦掉后继续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吃这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
“....伊奥?总觉得你吃的好少啊。”
“嗯?”我下意识看了眼吃剩了两块三明治的餐盘,“跟平时也没啥区别吧。”
我应该没有给人一种很能吃的印象才对。
“以前饭量小就算啦,最近你就没好好吃完过东西吧。学校里也是,用面包应付了两口就不吃了。”
花烟满脸担心的样子,我含糊地躲开了视线。
“那个....最近总觉得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要注意别弄坏身子哦。”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花烟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其实啊,我觉得伊奥更适合上台表演哦。”
我有一瞬觉得花烟是开玩笑才这么说的,但看到她的眼神后又发觉不是这么回事。
“你的发色也更接近白雪公主嘛,还很漂亮不是吗。”
“....是吗。”
我不自觉地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那是一头漆黑的长发。原本是白色的才是,但就算再怎么去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是怎么变黑的了。乌木一般的黑发,如雪一般的皮肤,嘴唇和瞳孔如血那样红。在我看来都显得太过碍眼了。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突然就感觉眼前昏沉沉的,果然只睡那点时间还是不够吗。
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又犯困了吗?”
“嗯,好像是这样。”我稍稍揉了揉眼睛,“天亮才睡还是有点吃亏啊。”
“对不起,都没注意到还把你拉过来。”
花烟有点抱歉地说道,一边准备站起身来。
“没事的啦。”
“总之我们先回去.....啊。”
在花烟离开座位时,桌边的餐具叉被不小心碰掉到了地上。她便又坐下把手探向桌底。
“伊奥,我好像够不着,能帮我捡一下嘛?”
我侧下身子看向桌底,花烟手掌边,一支银色的餐叉在闪烁。伸手去拿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花烟的手背。
“好了,回去吧。”
把餐叉放回桌上后,花烟穿上外套准备离开。我本略有点迷糊地背着单肩包走在她身后,但从花烟和我手上传来的异样气味却让我突然惊得脸色苍白。我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刚才用来捡餐叉的左手,确认气味的来源。
手指末端,是尖锐的指甲,上面正沾着一些血迹。
.....为什么....明明每天都有在检查的.....
“客人!你的手,没事吧?”
——花烟。
“怎么了?呜啊,流血了....大概是刚才捡叉子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吧。”
我看见花烟的手背上有两道血的痕迹。虽然流血程度不大,但确实是有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细小的痕迹流经手指,从指尖滴落到餐厅的地板上。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刚才花烟走过的地面上有泛着光的血滴痕迹,在灯光下显出诱人的糖红色。
.....肚子....好饿。
诶?
服务员急忙拿来了医药箱,我看着纱布一圈圈地围住花烟的手,心跳随即加快,变得如鼓声般沉闷。我只好强迫自己把手握拳背在身后,不要去想血的事情,假装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离开餐厅后,我们很快走到了平日里分开的岔路口。中心的路灯把我们彼此的影子拉向身后,我看到花烟的影子朝向了与我相反的方向。
“手,没事吧?”明明深知那是自己造成的,我却还是问出了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没察觉到的小划痕啦,现在去感觉也就是有点痒而已。”
“是吗.....那我就先回去了,要多注意。”
“明天见,伊奥。”
她一边摇摆绑着纱布的手,而我则紧盯着她的手掌。
“嗯,明天见。”
告别后,花烟一个人朝右边走去。我在确认到她足够远离后便转头跑了起来。像是要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一样,拼命地奔跑。
得快点回去才行!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这样?一直以来不都是忍住了的吗?我....我还以为,就算不去吃也能....!不对,我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隐约察觉到了的,就算再怎么吃那种普通食物也是没用的,总有一天会撑不住。
一路狂奔下来,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但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我紧贴着家门,举起从走出餐厅开始就一直在微颤的手,上面的血迹早已变干,凝结在手指上的暗红血块只有气味迟迟没有消散。
“.....花烟,的气味。”
尝试平复气息,但呼吸只是变得愈发急促。
“哈...哈啊...哈.....(嗯咕)”
不断地有唾液从口腔里流出,感觉都快被自己的食欲给溺死了。
只是一点血而已,虽然已经只剩痕迹,但味道肯定还是.....如此想着,自己竟打算把手指放进嘴里。
.....!
突然从胃深处感到一阵痉挛,抽搐的疼痛感不断冲击着横膈膜。意识到不妙的我迅速跑进了卫生间。
“唔、咳!咳啊!....咳、咳....哈。”
仿佛是要把整个胃都倾泻出来的恶心感,自己能做的只有在洗漱台前不断地干呕。
镜子里充血的红色眼睛回瞪着我。濡湿的眼角仍在抖颤,再次打开口腔时发出阴暗粘稠的声音,喉咙感觉到嘶哑,就连喘气时的声音都变得像低吼一样。
「唰哗——」
趁着意识清醒,我马上打开了水龙头。
顾不上节约地把洗手液倾倒在左手,就算皮肤表面被搓得粉红,也还是要不知疼痛地清洗血迹。
我刚才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如果真的吃下去了,我不就再也没法像平常一样,走在你身旁了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水龙头的水流停下后,只留下自己不成器的啜泣声。
我喜欢花烟。
但是啊.....
就算说出了我的心意,你也只会觉得困扰吧。但是花烟很温柔,所以肯定只会觉得不知所措,会为了不伤害到我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会在那之后被自己伤害到,会被我的情感给束缚住。因为花烟很温柔啊。
但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些的我,会愈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
对于这样的自己....我.....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
因为,
最美丽、最温柔的花烟。光是能在平日里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就会觉得开心,当和你对上视线时就会变得紧张,看到你的笑容时就会心跳加快。
对于这样的花烟——
“我就是喜欢(想吃)到不行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