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半开的间隙,为昏暗卧室增添了几分自然的亮度。床上,一位如人偶般精致的女孩睁开了朦胧的睡眼,那对淡蓝色如水晶般清澈的眼眸开始倒映出,窗旁床头柜上的那一株翠绿的多肉绿植。
她掀开被子,起身而坐,习惯性地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梳了一梳垂肩的微卷白发。待意识中那片混沌的迷雾渐渐消散过后,才关掉头顶上方的老式绿色吊扇。可由于一股忽如其来的虚弱感,让她瞬着把手搭在开关上,才勉强撑住身体。
随后,她略感些许无力的低下头,看了看身着的白纱睡裙,以及那数道正顺着衣布褶皱起伏流淌的窗后光影。便索性又翻身躺倒在床上,慵懒的享受着这一刻无所事事的愉悦。
“啊呀~呀~”她放空了脑子,没有意义的这么叫了几声,顺带敞开双臂,在舒服的大床上划了划。然后,就触碰到了被子中一圆形物体。掀开后发现是她的恋人——一颗光滑的人类头骨。
她仍甚是钟情于它,同床共眠亦是常事。此刻她侧身与其对视,端详起其那深邃的眼窝。再用指尖轻抚其脸颊,内心为其那国色天香的骨型而陶醉不已。
在她的眼中,当和煦的夕照缓缓洒向这颗头骨时。一缕缕与尘埃温存,同薄雾般如梦似幻的光束便会开始试图唤醒它沉睡中的灵魂。使其那本该冰冷的外表,渐渐恢复曾经的温度。
她凑过去,深情地吻了一下这颗被她叫做“克洛伊小姐”的头骨。随后闭上眼睛,将其搂入怀中。无视阴阳之别,意与它一起,共消此世韶华。
肤如无瑕白玉的她,全身上下除了蓝色的瞳孔外,则寻不到半点异色。个中缘由,这是因其得的白化病所致。虽然在外人看来,她仿佛是从童话走出的精灵一般。但在她内心,则认为自己是一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异类,并常为此深感自卑。
不仅如此,她自小所恋慕的并非所谓的帅哥,而是她身边长相可爱的同性朋友——这显然不太能被如今的社会所接受。
虽然如果应着这样的取向所产生的情感道路来走的话,她估计只会是人们口中的那个普通的“百合”、“拉拉”、“蕾丝”等等。
但事情显然并未如此发展。
在她的大学时期,她偶然遇到了终令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人。
她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二时的社团招新活动。
当时那人身着某动漫女主的学院服饰,与同伴一起,用现场表演的形式向新生们宣传她们的动漫社。
虽然开始她对此心生些许不必的尴尬,但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们随歌的舞步所吸引。直到有老师出来劝诫她们不要堵占人行要道,导致节目提前结束后,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虽不是二次元爱好者,但却也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所从未拥有过的活力与朝气——尤其是她们普遍可爱的颜值正中她的内心!
所以事后,她就特地打听了动漫社的地址,并在空余时间过去了拜访了一下。
从门口往里一看,她们社团那百平有余,足是其他社团平均面积近两倍的活动室就引入了她的眼帘。里面中央摆了一条长桌,周围有摆着数不清的漫画书的书架、放在模特上的角色扮演服装、缝纫机与布料、海报和手办等等。
“同学,你找谁?”一个正准备入内的水手服女孩,对她如此问道。
“额……请问一下”她有些许紧张地翻出手机中,那天所拍的照片,示意说,“我想找这个领舞的女孩。”
“社长,有个好漂亮的妹子找你!”女孩随即转身朝在不远处,正埋头看手机的一个身着JK服的少女喊道。
然后,整间活动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让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差点本能地想立刻逃离此地。
直到一句甜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JK服的少女此刻已走到她的身旁,如此微笑着问道。
并且在近距离的观察中,那少女姣好的容貌,白皙的皮肤,及腰的栗色长发,和一米六五左右,比她高出个头且略带成熟的优雅身材无不令她顿时折服。
“你……你好,我看了你们前天的表演,所以……想过来了解一下贵社。”她更加紧张了起来。
“这样啊。哇~真的好可爱啊!你是大一的吗?”
“不,我是大二的。”
“哦,是什么专业?”
“环境设计。”
“难怪没见过你,我是动漫的。”少女又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顾娢俢,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我叫苏靑。”
“有兴趣加入动漫社吗?”
“额……”
苏靑她对二次元并不了解,但兴趣还是有的。所以接受了邀请,还从中认识了不少令她所喜的小姐姐们。并且在顾娢俢的盛情下,她也尝试了人生中的第一次cosplay(角色扮演)。虽然是正经的学院风样式,但她还是感觉挺难为情的。心想毕竟都没穿过此类服饰,穿完还得出来给其他人看。
虽然众人无不被其所惊艳,但她在连声感谢时,内心却还是不合时宜的陷入了自我鄙夷——“这样真的好看吗?是不是大家都只是在礼貌的安慰我……真的不会太怪吗?”
毕竟在接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她一直都没有领悟到自己的美。还因从小到大所感受到的无数的异样目光,而一直都有些排斥自身。故她的审美一直都是比较普通的,只要可爱好看且没太过异于常人就行——而顾娢俢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所以与顾娢俢相识后,苏靑就努力去试图接近其。连在工作时,只要顾娢俢在她的周围,苏靑则会时不时的看向其,并因此感到心情愉悦。
而顾娢俢也注意到了她,很快就回应了苏靑的好意。之后的一段时间,苏靑她把握机会,尽可能的与顾娢俢相处。包括但不限于吃饭和游玩。
可苏靑也明白,这不过是正常的友谊关系罢了。真要跨过这步,得先清楚对方的意愿。
所以在一次奶茶店的小聚时,苏靑故作漫不经心地向顾娢俢问道:“顾姐,在你眼里女同是怎么样的?”
“女同吗?好恶心呀!”顾娢俢毫不迟疑地如此回答。
“是么……”
虽在预料之内,但苏靑还是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为了防止顾娢俢的察觉,所以她连忙转移了话题。可此次的交流却也已在顾娢俢的内心,种下了之后难以挽回这段感情的基础。
往后她们相处时,苏靑不时感到些许如履薄冰。毕竟她深感自己的一些往事,真的不适合被顾娢俢所知。不然在已放弃对爱情的奢求后,她们也连最正常的友谊都无法保留。
只可惜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天苏靑去找顾娢俢,见其正与人闲聊,就上前打了声招呼,而顾娢俢也笑着转身应了她。但不过才一瞬之间,顾娢俢眼中的喜悦就忽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鄙夷。
“小靑,你真的是……女同吗?”
“谁说的?”苏靑疑惑道。
“美院那边有人说是你的高中同学,说你在高三时有向别的女生表白,结果被人家拒绝了。”
苏靑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所以只能愣在原地,久久未能作答。
直到顾娢俢说了句:“小靑,我先走了,再见。”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留下已被冷汗浸湿鬓边发梢的苏靑。而她的那句看似普通的道别,却也是同苏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事后苏靑给她发的句句信息,都未见回复,还被顾娢俢删了好友。寻找其身影,得到的却只是回避。
遇此情况,苏靑到最后也没有勇气再追上去。自觉还能怎么办,毕竟难道要用谎言来存续这段感情吗?可以掩饰的了一时,但又暴露了该怎么办呢?并且扪心自问,自己对于顾娢俢的感情真的是友情吗?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变的迷恋。显然是后者,显然是同她高中那次失败的单相思一样。
所以苏靑她转身下楼,走到学校广场,恰好遇到了正下课的宫一凛。作为偶像艺人的宫一凛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比她大一岁,留着如波浪般乌黑的长发。就是为了与其保持一直都是上同一所学校,苏靑才考来这的。
“一凛姐,下课啦。”苏靑她一改方才的失落,笑着向宫一凛打了声招呼。
“对呀。”而宫一凛也微笑着回应道,并同身边的友人道了别,随后向苏靑走来,“待会我们去外面吃吧,食堂我都吃腻了。怎么样,小靑?”
“好啊。”苏靑点了点头。
在路上,她们聊了很多。
时值初夏,人行道旁的树中不时传来悠然的虫鸣。而伴着随夜幕降临而点亮的路灯,那阵阵微风也似如约而至般,消散了午后所留存的些许暑热。
不过,正当结束了有关毕业实习的话题后。宫一凛就话锋一转,言语严肃地问:“小靑,最近有传你是‘百合’,这是真的吗?”
苏靑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前方亮起的绿灯已渐渐闪烁,也迟迟难以挪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往那一段段让她心如刀绞的回忆。
宫一凛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路旁的花坛边。而后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吧,没事的,跟姐姐说清楚就行了。”
“嗯……他们说的没错……”苏靑羞愧的低下头,战战兢兢地等待宫一凛的苛责。
不过宫一凛则伸手摸着她的头,微笑道:
“没事的小靑,我理解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一凛姐。”苏靑瞬间如遇救赎般抬头凝视着她,眼眶不觉的湿润起来,“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么说过……”
“那是因为你都没和我说过那些事呀~你个小傻瓜,整天把这些憋在心里。估计叔叔阿姨他们也不知道吧?”
“嗯。”
“没事的,以后有事就和姐说,别又憋着让自己难受。你平常就胆小,气还弱,跟只小羊羔似的,这憋出病来该怎么办?”
这一刻,苏靑终于难掩心中的那份委屈,任由其所化作的泪水流淌于脸颊之上。
而宫一凛也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苏靑此刻在宫一凛的怀中,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如释重负地泣不成声。并在心中不住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是女生!让我不得不行这世间所不允的感情!”
哭过了,宫一凛就带她去吃了海鲜自助。虽然刚开始没胃口,但时间快到了,她又舍不得那百来块的餐费。所以在大快朵颐一顿后,心情也就好多了。
但经此一事,苏靑也自觉自己似乎难以再爱上他人了。
然后又过了大概半年,在此期间虽然顾娢俢一直都对苏靑视而不见,而苏靑也不好意思再同她搭上一句话。但总之除顾娢俢之外的众人,都已释怀并接纳了苏靑。所以苏靑也常择合适之时才过来社团的活动室,和其他朋友聚聚,以防会有难堪之处。
可在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本应作过去式的那些情况却又迎来了转折。
当时苏靑与动漫社的众人一起在活动室外聊天。一开始还是在聊学习和宿舍生活,然后又谈及假期组团去北方玩。结果有个人冷不丁地看向她,问道∶
“北方都是大澡堂,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洗澡不会有反应吧?”
“不会。”苏靑有点不悦。
“真的吗?”那人又追问。
“我没那么邪恶!”
由于宗教素养,那时的苏靑对于这方面的事,是实在唯恐避而不及的。而在场其他人也连忙出来解了围,只不过这次聊天也没继续多久,就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了。
她们走后,苏靑仍留在原地,扶着栏杆,如鲠在喉。直到云过晖至,于湿润的眼中闪烁起如星的泪光。她才抬起头,望向远方晚霞。以期傍晚的凉爽,能带走身心的忧愁。
此刻,一只鸟儿在空中飞过,让她脑海中不禁想起,活佛仓央嘉措大师曾在遭难时所作诗云——“白色的野鹤啊,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
可最后青海湖的野鹤并没能拯救大师。
此刻的苏靑想逃离这所学校乃至这座城市,但却自觉已无处可去。谁都能发现她,毕竟如今已非百年前之情况。
想到这,她恍惚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只鸟儿在苍穹之下无拘无束的翱翔,直到其身影,开始渐渐远去。
“不要走!”她愣地喊了一声。
几秒后回过神,发现自己已踩着光滑的栏杆扶手,跃了出去。没法后悔的,从三楼摔落。
直至感受到体内骨骼阵阵断裂后,她的意识便涣散开来,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就在医院里了。所幸命大,只是摔断了几根肋骨和其他几处骨头。而且她还听说学校那边也因此闹着沸沸扬扬起来,但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下去。
事后苏靑努力向众人澄清了这些,并安慰了愿意来看望她的动漫社的成员们。只不过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顾娢俢没来。所以她在内心中,不得不接受顾娢俢对她已无感情的现实。
虽然学校后来也对苏靑提供了很多帮助,而她也非常感激,但她基于现况还是选择了退学。
随后进入家里的公司工作了差不多有一年,感觉没有意义。所以又直接南下,来到了广州这座千年商都,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然后刚开启不到两个月,她就在废墟探险时找到了如今的真爱。